纪实文学师颐康家严与家慈二

第期

纪实文学

家严与家慈

作者:师颐康

第五章:海拉尔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二舅先是被那寡妇赶出家门,后来因为和日本人打架被日本人抓进了监狱。

母亲好不容易在监狱见了二舅一面。18岁的二舅面黄肌瘦,天生一个硬骨头日本人打不服他就给他让过电,几个月的折磨毒打他虽然是遍体鳞伤,但他宁死不屈。见到伤痕累累的二舅一时母亲泣不成声。

“别哭,妹妹。狗日的小日本,等老子出去的,我再和他们算帐!”

“二哥,你千万别犟了!你是斗不过日本人的!你可不能够再出事了,咱娘她……”

“对了,兴贞你怎么突然来了那?咱娘她怎样?”

“咱娘已经没了!”

“什么?”母亲将姥姥去世的前前后后讲给了二舅,二舅的眼泪制不住流了下来。哥俩个不免悲伤了一番。

后来,在穷朋友们的帮助下为日本人送了些钱日本人才放出了二舅。但他的脾气还是沾火就着经常与日本鬼子发生冲突,不过有妹妹在他的脾气还是慢慢改了许多,他默默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母亲先是在二舅的一个忘年朋友王二哥家住下。王二哥是一个40多岁的铁路工人为人仗义,一次事故被火车压断了一条一腿。人送外号“王二哥”是二舅的死党。后来,他成就了父母这段良缘。

母亲吃住在王家,但她很懂事竭尽她的全力为收养她的王家干活。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去检煤囫,常常遭到日本人的追打。有一次母亲被鬼子的狼狗咬伤,幸亏二舅等人及时赶到,但母亲手和胳膊多处受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母亲就是在养伤期间也从来不闲着,她向平日一样一直不分昼夜的帮助王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知道不能够白吃饭要尽力劳动。

王家是个大家,人口多但王家妻子治家有道。她除了每天精打细算还检煤糊和纺骆驼毛。每天晚饭后,全家六个姑娘加上母亲和王娘八个妇女端坐在那昏难暗的煤油灯下,先是将那灰土四溅的骆驼毛捋顺再用工具弹好,然后再纺成毛线。用毛线再去织成毛衣、毛袜、毛裤。拿到集市去买,一家人就是这样加上王二哥微薄的工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但过的十分的清苦。

母亲虽然年龄小,但因为二舅和王二哥论哥们,所以王家的姑娘们要叫她老姑。

母亲把王家视如自己的家,煤油灯地浓烟烟与骆驼毛呛的她每天头昏眼花但她默不作声咬牙克服这一切。

一年后,二舅的朋友把母亲介绍到了海拉尔邮电局。

母亲在拜泉上过几天学,认识一些字。第一天上班领导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王先生,你要把着多个电话号码都要背下来,接线要做到万无一失!我们的铁路电话是军用电话,千万不能有半点的马虎,一旦出事搞不好我们的头都要落地啊!”领导的第一次训话使母亲感到工作的艰巨与重大。

母亲认真一笔一画地认真抄写着这多个用户电话号码。其他几位女同事都是国高毕业,抄写几百个电话号码,易如反掌她们用了不大的工夫就将所有个号码抄写完毕。而母亲整整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把个用户电话号码抄写下来。

“吆,瞧咱们的王先生那字啊,连个人名和数字都抄不明白,今后可怎么工作啊!”有人讥笑道。

“咱电话员可不是谁都能够干的啊,乡下人那里干得了咱们的活呢!”

母亲牙关紧要,一句话也不说,她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多个电话号码背了下来,甚至是倒背如流。而那几个自命不凡的国高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10天才勉强将他们的号码背下来。从此以后,所有同事对母亲刮目相看。

母亲第一个月开资了,她把所有的钱统统给了王家。“他老姑,你辛辛苦苦挣来的你自己留着用吧!”

“大嫂,钱您一定要收下,这是第一个月的工资,以后我还会把工资全部都交给家里的,没有王家就没有我,这就是我的家。”

母亲就是这样,每月的工资全部交到王家,直到几年后母亲和爸爸结婚到了哈尔滨团聚,她还时时寄钱给收养她的王家。母亲知恩图报的品格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母亲是话务员当时邮电局和铁路在一起,她业务精通熟练,人也勤快工作态度认真,她几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失误,她是局里的业务骨干标兵,她接线速度快精确的惊人。

是局里有名的王快手。

那年苏联红军打小日本,母亲在日本人的炮火中不慌不忙,迅速准确的将红军长官的命令接到每一个基层部队,保证了全歼日本鬼子一个联对的胜利。为此,海拉尔电报局受到了上级的嘉奖,母亲荣获了表彰。在邮局工作期间由于母亲勤勤恳恳,她屡创佳绩屡受佳奖。

一天局长找母亲谈话:“王先生,你的工作我十分满意,鉴于你工作成绩突出,局里考虑培养你,现在有个机会去外地学习,但不带工资,你考虑一下,机会难得啊!”

那时二舅已经成家,母亲已经与二舅二嫂一起住了。回到家里与二舅和舅妈一商量,结果还是二舅妈拍板:“一个女孩家,有碗饭吃就不赖了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嘛还学什么习啊,兵荒马乱的老实在家呆着吧。”

二舅妈的一席话断送了母亲的一次学习机会。后来,那个顶替母亲学习回来的人在解放后从北京专程来到哈尔滨看望母亲。届时他已经是国务院某部的一位官员了。

“王先生,是你当年把机会让给了我,我就没有今天啊,谢谢你了!”

母亲也每每因为没有政治地位而感到遗憾,“如果当年有一点眼光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受人欺负了!”这是母亲的肺腑之言,因为父亲是地主出身,每次政治运动爸爸都是挨整的对象,她也每次都饱受政治运动的折磨与苦痛,大概是命中注定她没有政治上的发展的命。

第六章:哈兽研

年在东北三省解放区哈尔滨家畜防疫所旧址上,陈凌风招收社会上的兽医重新筹建,原名"哈尔滨家畜防疫所"。年6月1日成立东北行政委员会农林处"家畜防治所",积极组织开展牛瘟疫苗和血清等生物制品的生产,组织力量协助东北及内蒙古东部防治牛瘟。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改称"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科研与制药并存,除了研究一些热点课题外,是中国共产党政权的第一家兽医研究所。年,研究所改隶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部,称哈尔滨兽医研究所。

年6月陈凌峰所长率领父亲等7人在哈尔滨市南岗区的大成街建立了新中国第一个兽医研究所——东北行政委员会家畜防治所。陈凌峰任所长,当时研究所一共有三个科。父亲任器材科科长,时年父亲1岁。年,研究所的制药部门分离,另在大成街6号成立农业部哈尔滨兽医生物药品制造厂。而研究部门则迁至东大院新的研究大楼内。

新中国成立了,人民当了主人,百废待兴,结束了亡国奴的日子,父亲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每天废寝忘食的工作。兽医研究所在陈局长一班人的努力下,迅速发展壮大,业绩日新月异成为全国第一大所。

母亲于年9月18日由海拉尔室西三道街签入哈尔滨与父亲团聚。

母亲与父亲新婚后仅仅一天就分别了,他几年杳无音信,人们还以为父亲在解放东北的战场上殉国了呢。

父亲的归来让海拉尔的老王家人喜出望外,就如同迎接亲姑爷一般欢迎父亲,母亲自然更是高兴。母亲为了父亲的事业和前途考虑,毅然决定辞去她如日中天的工作,她忍痛向海拉尔电报局提出了辞呈,局领导一再挽留但见母亲去意坚定也只好放行。

母亲凭借着她的聪明已经在电报局成为业务标兵,那是的电报局属于军事化,在打击日寇的战役中,母亲在炮火中不慌不忙,准确无误地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电话接通,母亲曾经屡受嘉奖。局长特意为母亲举办了一个简单地欢送会,母亲与那些近年来朝夕相处的姐妹挥泪告别场面动人。

到哈尔滨时,爸爸是供给制,没有一分钱的工资收入,衣服组织发,天天吃在食堂。母亲有海拉尔邮电局的工作履历基础,认真任劳任怨,业务精良她每月工资定为分,在研究所是最高的之一。因此,家里的生活费用统统是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

当时家住在哈尔滨市南岗区人和成街1号,是个两间瓦房那是的社会治安很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母亲讲天天上班也不锁门。再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大舅王兴仁一家也住在南岗区新永和街,与我家相距不远。伪满师道大学化学系毕业的大舅原本与母亲一样贫苦出身,可他命运好借了母亲大爷的光,是大爷从关里家接他到城里读了大学,大舅身高一米八六英俊潇洒又是象牙塔中的高材生在那个时代以至于解放后的都是时代的佼佼者,他曾经是无数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电影女明星对他青睐不已,但他还是与一位大家闺秀喜结良缘,两个人举案齐眉恩恩爱爱,不幸的是大舅妈得了痨病,他们结婚不久就撒手人寰,大舅悲伤不已,几年后遇到了又一位淑女,呼兰伪县长的千金小姐一位大学生,两个人一见钟情,婚后一起养育了两女一男。大舅工作自始至终都在哈尔滨,他是哈尔滨市高中化学界的骨干教师,先后在哈尔滨市第三中学、女中、73中、哈尔滨市教师进修学校工作,文革时期被下放到农村,返城后还当过73中学的副校长,他一辈子见过世面,在日本有许多同学,他曾经几度去日本,还编著过一本日语语法书。他一辈子都很风光基本没有遭过罪,享年98岁。

母亲在哈尔滨亲人不多,节假日父亲忙工作往往不放假,东奔西跑根本不着家。母亲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大舅家。

一次大舅妈神秘地问母亲:“连超怎么这么忙啊?”

“单位事多,领导也信任他。”

“他一定是CCP吧!”

“什么是CCP?”

“就是中国共产党啊。”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和我谈工作上的事,家务他根本不管油瓶子倒了也不扶。”

“兴贞啊,我的傻妹妹,共产党员都是那样,对爱人也不吐露自己的身份那是纪律,我和你哥都认为连超一定是党员,他年轻有前途无量,妹妹你苦尽甘来,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不指望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

父母的婚姻和那代老一辈的婚姻大同小异,媒妁之言先结婚后恋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言。他们的性格文化程度、家庭背景、价值取向、理想都大相径庭。唯有一样的是,他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尽管,他们几十年有过这样那样的矛盾与冲突,但他们以家以孩子为重,存同去异才能够在他们坎坷的一生中磕磕绊绊,执着地将婚姻进行到底。为了养育我们姐弟儿三个,他们相濡以沫,同心协力,含辛茹苦在一起风里雨里共度了50多年伟大的爱心天地可鉴!

年3月号大姐出生了。父亲起早贪黑的忙工作,母亲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角色的转变,家里接连不断地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大姐刚刚出世还没有满月那天恰好是兽医所建所周年纪念日。母亲不能够参加庆祝会,陈所长事无巨细,他亲自带人探望休产假的母亲。看到母亲一个人在用电炉子清水煮挂面他问母亲:“连超呢?”

“他在出差了。”

“你天天就吃这个?这样可不行,我们要对孩子负责。”

陈所长马上让后勤主任给家里送来面粉,鸡蛋。后勤主任朱国安还将所庆的一桌酒席送到母亲的床前。

看着那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母亲感动的热泪盈眶,但在月子里她一口也吃不能够吃。

正当母亲焦急的担心这些美味佳肴会烂掉的时候,姑姑一家5口人从天而降。

第七章:亲戚造访

姑姑一家是被农会赶出老家的,土地改革打土豪分田地,师家几代人辛辛苦苦用血汗与生命换来的房子和土地统统被农会没收了。他们一夜间成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穷光蛋。还好姑姑她们平日仁义与乡亲们相处的关系甚好,没有什么仇家,所有家人平安没有人员伤亡。附近大多数要财不要命的地主老财各个都很惨,他们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平日连黄豆都舍不得吃的守财奴大多被翻身解放的农民活活打死。姑姑姑父算是幸运破财免灾留下了一家的性命逃出了虎口。

姑姑一进门看到那丰盛的饭菜也不客气:“来啊,孩子们,舅舅家的生活原来这么好!吃吧吃饱。”

三个孩子一拥而上,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转眼之间杯盘狼藉盘碗皆空。

母亲看着面黄肌瘦的二外甥问道:“孩子吃饱了吗?如果不饱舅妈给钱,你们再去买些好吃的。”

“我们吃饱了,还是城里好,舅舅家好。”

当时姑姑正怀着6个月的三表哥。姑姑一家人长期饥饿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所有人各个面黄肌瘦。表哥表姐衣衫褴褛虱子满身再无当年贵族的风光了,唯有姑姑与生俱来骨子里的贵族傲慢是永远无法摧毁的。

原来,姑姑和姑父在老家土地改革被游街,房子和土地统统被没收,经过几个月的批斗她们精疲力尽。日夜的提心吊胆过活,天天的饥寒交迫让她们在恐惧中度日如年,万般无奈姑姑偷偷和父亲联系,想到哈尔滨来避难。父亲当时是供给制,吃饭在食堂衣服是国家发,他本人没有任何的经济收入。这下子难坏了他。家里的一切支出都是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第一个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姑姑一大家人,吃住都是实际的难题。一切都需要钱,怎么办?他急得团团转就是不好意思向母亲开口,知夫莫如妻,贤惠善良的母亲一下就看出了父亲的心事,经过她反复盘问,父亲方道明姑姑家被斗走投无路的困苦情况。

母亲二话没说:“既然姐姐有困难就让她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即解决了他们的生活还可以帮我们带带孩子,我的工资够养活我们所有人了,但吃的一定会差些,没关系咱们一起克服困难,就让她们马上来吧。”善良的母亲就是怎么的慷慨豪爽,她根本没考虑那么许多,结果就是这重情重义的决定导致了后面一连串的故事发生,从此以后师家的败运开始了。

父亲还在上海出差,姑姑一家就到了哈尔滨。

没过几天,大爷连凯一家4口也被农会没收了家产赶出家门,从老家逃到哈尔滨投靠父亲。

姑姑和大爷加上父母共三家,大小1口人挤在50米的两间瓦房了条件之艰苦简直难以想象。

尽管如此,母亲没有一句怨言,她天天上班买菜买米,养活着10几口人的大家。

开始,姑姑大爷他们对母亲感激涕零,与母亲相处得还好,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一天邻居的一个日本人对母亲说:“王先生,丽娜姑姑良心大大地坏了,丽娜天天地哭,姑姑从来不管,还打孩子的屁股,看你们快下班了,她才抱抱孩子。”

母亲开始并不相信,她认为是孩子的亲姑姑,又都是当母亲的人,姑姑怎么会虐待自己的侄女呢?但一次她临时回家拿东西她看到大姑姐在哪里看报纸,大女儿在摇篮里声嘶力竭地哭她也不管,再看锅里大姑姐在炖鸡,看到母亲的突然回来姑姑她慌忙起身:“这丫头刚刚放下就嚎个没完没了,累死人了孩子可不能够惯着呦!”

母亲什么也没说解开孩子的衣服换尿布,孩子的屁股已经打透了,而且孩子的身上起了些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大姐,你看是不是虱子咬的啊?我们已经淡过敌百虫了怎么还有虱子!”

“虱子有什么奇怪,我家的孩子各个都生虱子,我们也想讲卫生但没有条件讲卫生啊!”

看到大姑姐不悦的样子母亲马上道:“大姐我没有埋怨你们的意思,我看孩子被咬得痛我是急的,姐姐千万不要生气。”

母亲马上去街上买买敌百虫,虱子的风波刚刚平静姑父又病了。这下子家里的负担更重了,姑姑要全力以赴地照料姑父,自然而然照顾家的时间要分散了。一家10几口人的生活用度可不是开玩笑的,久而久之不愉快在慢慢孕养,一场家庭矛盾一触即发。

大家闺秀出身的姑姑命运多舛,在现实生活的打击下她不得不适应形势,也不得不干起了家务粗活,但她骨子里的贵族气让她情不自禁地鄙视穷苦出身的母亲。她竟然以老婆婆的架势掌管起母亲的家,母亲的工资要全部交给她,由她来支配还时时摆出主人的架势指手画脚俨然是以老婆婆自居,她的做派让母亲日益反感。

母亲碍于面子开始几个月的工资全给她,但她去得寸进尺,还要母亲起大早做饭,往往大家人的饭晚饭还要等母亲回来做。中秋节母亲买回月饼、苹果、桔子、香蕉。一群孩子欢天喜地。转眼间水果所剩无几,“去拿个桔子给你舅妈尝尝。”姑姑对大表哥道。听了这话母亲感动十分的别扭,这个家谁是主人?谁是客人?母亲终于生气了。

几个月后大姑姐与母亲的矛盾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父亲左右为难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曾经养育过他的姐姐。最后,但他盛怒之下还是动手打了母亲,刚烈的母亲急了她找到江所长要与父亲离婚。

江所长是陈局长之后的第二任所长,法律系的大学生非常有水平。他了解了父母家里的情况马上为姑姑和大爷两家在附近分别找了房子。经他的劝解与耐心的工作家里的风波暂时平静了下来。与此同时,父亲帮助大爷在哈尔滨海关找到了工作,医院找到了工作,一场家庭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多久大爷又出事了。

大爷是伪满时期毕业的大学生,多才多艺但性格孤僻高傲。他看不管那些泥腿子的有恃无恐的样子,但在那些土包子的领导下,他的聪明才智得不到发挥,因为成分不好,天天一丝不苟地工作,还被歧视乃至欺辱。他个性从来我行我素,一个大少爷哪里受得了这些,他开始了反抗但很无力,每一次反抗结果都是自己头破血流,他所得到的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辱与穷凶极恶的报复。久而久之大爷抑郁成疾最后彻底崩溃了,他得了癫痫病连班也上不了了。三天两头犯病时,他四处奔走,横冲直闯南岗区大成街和人和街无人不晓他——师疯子。

糊涂的大娘稀里糊涂就听了海关领导的劝说,领了一点钱就给大爷办了退职。没多久大娘也辞了工作,在家里专门照顾大爷。因此,大爷一家四口的日子终于撑不下去了,一家人没有一个挣钱人怎么办?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再看姑姑一家也是三天两头忍饥挨饿,父亲看着姐姐一家,哥哥一家都在饥饿线上挣扎,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就在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和哥哥两家人饥寒交迫,水深火热危机关头,一个商人与父亲不期认识了。他仿佛就是伊甸园里的撒旦,将原本前途无量的父亲引向了歧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之路。

父亲是兽医研究所器材科科长,所里的一切科研器材,药品等等都是父亲主管,那个商人不知道怎么了解到父亲的家庭处境,他先将两袋大米送到姑姑家,然后又为大爷家送油送面。

两家的燃眉之急算是解决了,父亲一直蒙在鼓里。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哪里会走亏本的买卖呢。当父亲知道商人给哥哥姐姐家送东西时,他急得火冒三丈。先后跑到姑姑和大爷家就要把米面油等统统还给人家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米面油姑姑大爷她们已经将米吃了,看着面黄肌瘦的外甥和外甥女,以及两个骨瘦如柴的侄子父亲急得一跺脚:“哎!完了!”

父亲在无奈纠结中彷徨,残酷的现实让他左右为难,一奶同胞不能够见死不救,可他的前途就将毁之一旦。他自己是供给制身无分文,既不能偷又不能抢,老婆孩子都是妻子一个人养活,他哪里有能力养活另外两大家人呢!该死的奸商!你坑死我了!父亲渐渐冷静下来,既然事已如此也只好凭天由命了,为了哥哥和姐姐他别无选择铤而走险拼命了,牺牲他一个幸福两家人!

父亲明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他别无选择,硬着头皮不断地与那个商人打交道,从中吃回扣用这些钱养活大爷和姑姑的两大家人。到了年三反五反时,父亲再也扛不下去了,他主动向组织交代了自己的经济问题,用母亲的工资将非法所得的回扣统统上交,当时是旧币几百万元合现在人民币几万元。但在解放初期那可是弥天大罪了。

一直陶醉在养儿育女快乐中的母亲,如同遭到晴天霹雳将母亲幸福日子劈得粉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父亲被隔离审查她才如梦方醒,她仿佛是五雷轰顶,她一下子绝望了,但为了孩子,她咬紧牙关挺起腰杆坚强地继续上下班做饭接送孩子。工作组的领导找她谈话,让她配合组织揭发父亲的问题,善良的母亲对父亲的事一无所知,她无法回答工作组的问题。

工作组的人见母亲沉默不语便说:“我提示你一下,某某商人举报,去年的五一他给你家送去过两袋大米和两袋白面以及豆油猪肉等等。实话实说,包庇是同样罪的!”

“子虚乌有,我根本不知道,请你们去调查好了。”母亲斩钉截铁地道。

后来,调查清楚了那些粮食油肉等等都送到了姑姑家和大爷家。无辜的母亲不幸地背了黑锅。

母亲根本不知道那商人与父亲之间的事,残酷的事实让她感到天大的委屈,几年来她连一分钱,一粒米业没有见到过,可是有谁相信呢?一时间她竟然也成为被专政的对象。

墙倒众人推人们对她冷嘲热讽,在运动中同事口诛笔伐说她包庇丈夫贪污,与丈夫同流合污等等。

母亲又气又急,马上把家里她自己辛辛苦苦一分一厘省吃俭用集攒下来的工资统统拿出陪了公款,钱不够她又向亲朋好友借,很快就将父亲欠下的所有款还上了,父亲的事终于了解了。

年7月3号二姐师丽敏出生了。她是在父亲出事后来到这个世界的。家里发生的巨大变故她哪里知道呢,但她母亲的十月怀胎的过程之中她与母亲同呼吸共命运,天天哭泣的母亲无疑已经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痛苦早早地传递给她。二姐在母亲的体内早早地感知了母亲的委屈与辛酸。胎教二姐的性格大概与母亲的这段经历有很大关系吧。年1月当时母亲正怀着我。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母亲在哈尔滨南岗区人和街末膝深的雪地里艰难的跋涉着,她低着头弯着腰,一只手紧紧护着她背上3岁的二姐。

突然,脚下一滑她仰面朝天的倒在了雪地上,她们娘俩都穿的很厚,在雪地里她拼命挣扎但还是站不起来,她急出了一身汗,她身下的二姐的哭声已断了。

事后,二姐在托儿所逢人就说,“多亏了王百南叔叔了,要不然妈妈就把我给压死了……”

三反五反后,父亲被降了职,到研究所里的生物制药厂做了一名普通技术员,那年他9岁。从此,父亲一蹶不振,天天下班也不回家,与同志们打扑克消磨时间,他已经被边缘化了,他走麦城的慢长之路开始了。

人生好比下棋一步走错步步皆错,结果是满盘皆输。父亲的贵人从此以后永远的离他而去。他后来所遇到的领导与同事大都是些胸无点墨、小肚鸡肠、阴险毒辣、男盗女娼小人。他痛苦多灾多难的中年之路漫长又痛苦。父亲为了姑姑与大爷两家人的生存铤而走险,犯了错误在人们眼里很可耻,这无可厚非,损害了国家利益国法不容,他为此得到了惩罚,一辈子的惩罚。可另一方面,从人性出发,又有谁能够见骨肉同胞见死不救呢?

年哈尔滨大水我就是那在年出生了。

年是我生死两茫茫的一年,因为水豆出不来,医院为我采血化验,因医院护士粗枝大叶消毒不净造成了我脖子局部感染,我高烧不退生命垂危。我刚刚两周岁就身经了第一场生死考验,病情飞速恶化住进了哈医大的儿科病房时我已经是奄奄一息。

“颐康,不知道你明天的手术怎样,如果做好了你就能活,如果做不好……妈妈想你!”母亲抱着我在对我轻轻地耳语着。母亲泣不成声。

我将我那烧的滚烫滚烫的小脸与母亲的脸紧紧贴在一起,我们娘俩的泪水流到了一起。

我的命很大经过先后两次全身麻醉的大手术我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我两岁那年,父母被下放到边疆,这样父母带我们去了内蒙古开始颠沛流离的动荡生活。

第八章:呼和浩特

年,组织号着支边。父亲犯过错误加上成分又不好他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了。下放开始动员,所有人都忌惮去边疆,人人自危,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也不顾母亲的感受,自己要求去了呼和浩特市的兽医研究所。

其实,母亲完全可以不去内蒙,她工作兢兢业业,会计业务熟练,脾气温和没有什么敌人。但她爱面子丈夫犯了错误一直以来让她感到低人一头,抬不起头的日子让她厌倦,于是也没有多想,就和父亲启了户口,带着我们姐三个去了蒙古大草原那个风沙弥漫的地方。年父母被下放到呼和浩特市。爸爸到哪里都是业务上的骨干,他的心里永远是工作第一。

家还没有安顿好他就和研究所所长去上海公出。爸爸走后刚刚几天,呼和浩特的那场特大洪水席从天而降,洪水瞬间卷了整个呼和浩特市。

“小娜,快回来,不要再堵水了!”母亲对门前铲土的大姐喊到。

“知道了。”9岁的大姐刚一直起身来,咆哮的洪水瞬间已没过了她的腰。

“快跑!”母亲抱起我,一手拉起二姐,指挥着大姐向研究所办公大楼跑去。

洪水仿佛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离办公大楼还有10米左右的时候,母亲和两个姐姐再也跑不动了。

二姐脚下一滑立刻被洪水吞灭了。

“小敏!我的孩子!”母亲拼命向洪水冲去。

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是母亲的同志在水中救起了二姐。我们娘三个终于逃过了这一劫。

母亲没事的时候就和我念叨他一生经历的大火、大水九死一生。水火无情,可世间的人情又在哪里呢?往往都道“天灾”是难,天灾固然可怕,但人祸更加的可怕。因为人往往更残酷无情,一旦人祸来了,大多让人防不胜防。父亲与大老粗所长天然的障碍无法沟通,领导不懂业务确要颐指气使地乱指挥,而父亲以科学为依据坚持他严谨的工作作风,这样以来他与外行领导经常顶牛。领导都是上帝,上帝哪里会承认自己有错呢?领导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技术员越看越看不惯,无端对父亲大发雷霆,父亲哪里会吃他这一套呢,一顿理直气壮地反驳让领导屡次丢了面子。领导一气之下将父亲发配到一个极其遥远的边塞----白云花牧场,看你服不服?父亲明明知道吃了亏但他还是满不在乎,回家收拾行李带我们去了风沙弥漫的蒙古大漠。母亲无可奈何继续与父亲一起颠沛流离。

内蒙牧场那里没有电,也没有煤碳。点灯用煤油,取暖做饭用骆驼粪和野草。一年三百六十日几乎天天是风沙弥漫或是暴雪连天,自然环境极其恶劣。

发配大草白云花牧场,领导对父亲道是客气,马上任命父亲为队长兼兽医,配有一峰骆头和一匹马。父亲时年36岁。性格善良正直的父亲疾恶如仇对权贵他从来都是横眉冷对,而对基本群众从来都是满腔热情。他的善良的秉性很快地与当地的少数民族兄弟水乳交融称兄道弟,和牧民的关系融洽让他感到十分的瞒足快乐,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他起早贪黑从一个蒙古包到另一个蒙古包往往要在马背上骑一天,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为牧民们送医送药,救治了无数的牛马羊。他还为生病的牧民医治常见病,他实实在的行动深得牧民的拥戴。记得我5岁时曾经与父亲去过一次蒙古包,那是个夏天,我走下马车时大草原如同碧波荡漾的大海一样,一望无际花草的芬香沁人心脾,一阵清风吹来千姿百态的花草波澜起伏,我仿佛置身与仙境一般妙不可言,那鲜艳芬芳的百花向我频频招手,百灵鸟在头上不停地鸣唱,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我第一次感到了心旷神怡。我满怀欢喜地走进了蒙古包哪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慈祥可爱,如同亲人般地款待我们。热腾腾的奶茶,香香喷喷的奶酪,满口香的手把肉,让我乐不思蜀。临行前老奶奶拉着我的手难舍难分,为我装了满满一口袋好吃的东西。

母亲在场部的会计科,工作对于母亲轻车熟路,同志关系也都简单淳朴,但生活却太苦了。天天吃吃粗粮到可以克服,但没有煤碳取暖做饭,这让来自大城市的母亲十分的头痛。

一个冬天的傍晚,母亲下班匆匆忙忙为我们做好晚饭,只身一人去了草甸子。她要去拾干了的骆驼粪为明天生火做饭用。

母亲边走边捡,不知不觉走出了好远。天不知不觉黑了,星光下她用铁锹铲开厚厚的积雪寻找骆驼粪之类的东西,往往铲了好大一片雪,可是什么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拾到了骆驼粪,仿佛是遇到了金矿,母亲弯着腰不停地工作,几个小时过去了,一麻袋已经满了。她突然感到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风也刮了起来,天开始飘起了雪花,白白的如同棉絮铺天盖地,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母亲迷路了。

33岁的母亲感到万分的恐惧,她认定了一个方向背起一麻袋骆驼粪吃力地向前跋涉起来。可是越走越不见家,她慌了,可是乱了,她走了半夜还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绝望了。

那天恰好赶上父亲回场里办事,他在雪地里整整找了母亲一夜,次日,凌晨5点,他终于找到了筋疲力尽的母亲。母亲的脸和手都冻伤了,后来还化了脓,庆幸的是她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大漠岁月那是母亲一次九死一生的经历,平日所受的苦简直是数不胜数。就是,在牧区当地人淳朴善良让父母他们感到安慰与温暖,那种纯真的友爱让他们能够苦中有乐忘我地坚强活着。哪些与父亲一起下放的科技人员或是行政干部大多是来自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的高级知识分子,父母与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牧场的自然环境与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人与人友善和谐,没有勾心斗角,那也是父母最幸福平静地几年日子虽然很苦,但哪里的民风淳朴,没有勾心斗角的烦恼,父母的精神都很愉快。

第九章:宁静的兽研牧场

转眼到了年。母亲考虑到民族地区的特点,不希望让姐姐们在那里成家,于是就反复鼓动父亲回东北。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父亲不想马上回去,恰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在嫩江地区的齐北线的富裕县境内一个农村叫做树林的地方创办一个科研单位——兽研牧场。该牧场隶属于中国农业科学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既然是中科院农业部的直属单位回哈尔滨是迟早的事,于是父母于年6月来到了兽医牧场与其他10几位来自哈兽研的同志们一起开始了创办牧场的工作。

那年父亲39岁;母亲37岁。

我记得在白云花牧场离别时的光景,一大早,我们家所有东西装满了一台解放牌大卡车,父母的同志以及邻居来了几十个,父母与他们依依不舍,一个阿姨还硬塞给母亲一只大公鸡,盛情难却母亲一再感谢,含泪与朋友邻居一一告别。我们终于离开了那个终年屡遭沙尘暴袭扰的“小草地”,一路南下回归我们的东北。路过北京时我们全家曾经在农业部的招待所里住了一周多的时间,食堂气味十分的怡人。大厅里有一座铁路工程师大概是詹天佑的黑色石膏巨像,我十分的敬畏又有些无名状的恶心。看到那黑黑的雕像我的食欲顿时荡然无存。每次去食堂吃饭我都躲在父亲身后恐惧地窥视那巨像。

一天,父亲带我逛商店,京城的繁华我根本没有什么记忆,单让我刻骨铭心的是父亲在一家百货公司为我买了一个纸盒装的冰淇淋,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吃冰淇淋,芳香满口妙不可言是我一生中最好吃的冰淇淋。后来我再也没有找到过那种绝美的味道的冰淇淋。

在北京逗留期间我们在颐和园,北海公园等地游玩留念。父亲还带我拜访了陈凌峰局长,陈局长的家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鲜花绿叶,虫鸣让我流连忘返。陈家门口有解放军战士站岗。我们在陈家吃了中午饭,陈大爷十分喜欢我,还送给我一个硕大无朋的北京蝈蝈以及一个精致的蝈蝈笼子,我将蝈蝈带带牧场直到入冬蝈蝈才死去。

年6月,我们全家在一个北国的边陲小村----树林车站下了车。一个孤零零的小车站着落在铁路北面。铁路南面是两排低矮的小土房。据说还是当年日本人建的。我家就暂时住进了西面的第一间房子。

记得刚刚在牧场下火车时荒无人烟,我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们的家与供销社隔几间房,隔壁是苏场长家。土坯房低矮黑洞洞的。

母亲的医院都在前一排土房里,场部机关的所有办公室都在哪里。

场部有一台解放牌大卡车。办公室前有一副木制篮球架,天天中午傍晚都有人在哪里打篮球,观众很多往往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当时篮球是场部唯一的娱乐活动。

父亲是场畜牧科的副组长,组长是为比父亲年轻的东北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学林。父亲他们工作的重点既是为国家重点科研项目——马传贫提供第一手材料。

为了科研工作,父亲起早贪黑,废寝忘食。

从场部去“五一”“八七”“七一”等地,往返几十里路,父亲每天要不行几十里路,夏天往往还要蹚水,几个月下来父亲消瘦了许多,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年,母亲用他们两个月省下来的工资为父亲买了一台崭新的永久牌8加重自行车人民币元。

元在当时也算得上豪华了。那时的大概能够等于现在的一万元吧。这辆永久自行车天天忙的父亲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这辆自行车让我与自行车结下了一生一世不解之缘,我8岁就学会了骑自行车,然后又帮助二姐学会了自行车,那个年代会骑自行车简直比现在开车还风光。

父亲还是那个脾气,工作狂认真对任何人的错误也不姑息,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他还爱打不平,帮助弱者与蛮横的人为敌,为此他得罪了一些人,文革时这些小男人联手整他,他赤手空拳寡不敌众还是败在了小人手下。

有个鳏夫叫杜荣五短身材不知道什么缘故,他长着一副尖尖的狐狸嘴眼睛还高度近视。穷困潦倒货真价实的贫下中农,他性格懦弱经常无缘无故被一个外号叫大茶壶的人欺负。所有脏活累活都让他干他身体单薄,营养不良哪里干得动。天寒地冻下身只穿一件单裤,在北风中瑟瑟发抖。父亲可状十分怜他便把自己的一条从内蒙带来的皮裤送给了他。一条皮裤在当时要值十多块钱,杜荣当时都吓呆了,感动的他竟然给父亲跪下。

父亲的慷慨出于善良根本没有什么目的,他发自心底的慈悲是对那些有困难的人们真心的同情。文革时那些造反派反反复复用一条皮裤拉拢杜荣大做文章。

父亲帮助人从来没有想过回报,但他帮助的一个年轻人人在后来他在五一劳改时还得到了回报他就是马才。

记得我刚刚到牧场时常常趴在那高高的篮球架的横粱上,看着工人们在用一个大铁工具如同是汽车的摇把子般的东西在纺大绳。虽然那很无聊但我又能够干什么呢?

那天,也不知道父亲是从那里买来的西瓜,又大又甜在屋里有十几个,每个都有十多斤,圆圆的绿花皮瓜,那是我记忆中最甜的西瓜。

我在树林的第一个朋友叫长岩,他比我高一头有个妹妹,他爸是副厂长,高大驼背。妈妈是机关秘书叫贺玫人很漂亮。

一个夏天凉爽的傍晚,长岩神秘地向我家挥了挥手,我悄悄从锅台上拿了两个大大的野鹅蛋,与他迅速跑到锯木长的院外。

“带来了吗?”

“你的呢?”

“给你。”我把两个大大的野鹅蛋递给了他。

“吃吧!咸鸡蛋好吃极了!”

我迫不及待的在木栅栏上磕开了咸鸡蛋,黄油弄的我满手是油。胡乱的扒开塞到嘴里妙不可言。好多年我对咸鸡蛋情有独钟。

过了几天,长岩又拿来一个大酒瓶里面仿佛装着一个花绳子般的东西。原来里面是一条草蛇我们叫长虫。

看到它那冰冷的东西我不禁毛骨悚然。我第一次感到蛇的震慑力,然而后来我淘气与朋友先后还直接或间接地杀了两条蛇来证明自己的勇敢。

长岩把酒瓶摔碎蛇在慢慢地蠕动,样子十分狰狞。他用铁锹剁下蛇头它的头与身子都在动。他再将其尾巴剁下,它还在动它太神奇了,不可思议我对蛇的敬畏就是那时开始的。

在我的记忆中场部有一个更夫外号王大下巴的鳏夫,30多岁我并不喜欢他,但他却给我做了一把很大的木头宝剑,还要人我做他的干儿子,我十分的抗拒。

还有一对张连与记环两口子是爸爸的同事,我十分讨厌他们。张连似乎对我家的事情十分的感兴趣,见到我就打听我家吃什么饭让我对他十分的厌恶。

年我家般入了场部的“红砖房”,两屋一橱还有一个长长的走廊有六个门富丽堂皇的建筑。

我家住在西面,东面是一对大学生学林与妻子艳彬。其女儿小我三岁,叫彬瑞。李家还有学林的叔叔,50多岁白胡子我与彬瑞都叫他爷爷。另外还有两个姑姑学云学青。

年,医院搬入场部西面苗圃后的一排简陋的土坯房里,进大门是个铁匠房有个毛师父和徒弟小赵,师徒俩都是山东人同住在五一。

里面医院,别看房子破但里面的设备应有尽有:电冰箱、烘干机、培养机、各式各样的显微镜,还有许都我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父亲有几没有正式拜过他的徒弟,但这几个人都视他为兄长师傅有:才德,殿春,万春,春生,还有一位女徒弟学云,学林的妹妹是化验员记得父亲常常骂她笨。8岁的大姑娘脸一红但从来不嫉恨父亲。父亲的几个徒弟对他言听计从,马首是瞻父亲对这几个徒弟经常批评教诲毫不留情,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有身份的人对父亲竟然是那样的尊敬,一直到他离休后他们还是对父亲始终如一的尊敬,也许这就是父亲的人格魅力吧。

父亲他们的工作枯燥而单调,每天要下乡到几十里外的连队采集,然后马不停蹄的将血浆及时化验,做标本烘干记录保存,最后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来人取回,为哪里的专家进一步的研究提供第一手材料。哈兽医那会也定期来人到牧场工作,记得有刘叔叔,张叔叔,小谢叔叔等等。小谢叔叔自行车技术出神入化,他的车技让我崇拜得五体投地,他后面带着我,双手个抱一个大西瓜在田野小道上疾驰。还有刘叔叔教会了我下象棋,张叔叔是来牧场最多的,我与他最好,他经常来家里吃饭。他回来再到牧场时,父亲已经被劳改关押,但他并不怕牵连还来家里看望我们让母亲和我十分感动,因为那是所有人都向躲瘟疫一样远离我们,而张叔叔全然不顾危险,可见人品的高尚,后来回哈尔滨我千方百计打听张叔叔,但都无果很遗憾。

年马传贫这一世界性的难题终于被哈兽研攻破了,中国人创造了世界奇迹。光荣属于哈兽医研究所的那些高级研究员,世界畜牧界的所有人一夜间知道了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知道了研究员沈惟咸是该科研的世界第一人。但没有人知道是父亲他们这一批基层的科技人员,用生命和汗水历经几十年乃至一生的努力为马传贫的科研所付出的一切。他们默默无闻,甘当人梯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为此科研付出了他们宝贵的青春乃至牺牲的他们下一代的代价,才换得马传贫科研的最后成功。

夏天,午休时铁匠炉的门前格外热闹,俩个铁匠都是象棋迷,他们有一副硕大的象棋引来场里所有象棋高手在这里一决高下。

才德,玉仁,东升,毛子是当时场部的象棋几大高手,他们不分伯仲,东升年轻脑子灵光比大家能够强些,天下所有象棋手没有一个肯当面服谁的,各个都是嘴炮高手。

午休往往他们不吃饭就来到这里轮番打擂。围观的人很多棋子让他们摔的啪啪山响,时时还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无忧无虑的人们在享受着生活。

父亲很少去看棋除了工作外,他唯一的运动就是散步。

那天,医院门前遇见一个17岁的年轻人。

他很好奇地拦住了他:“小伙子,你的脖子的疮是很不好,你要马上治疗否则很危险。”

“叔叔我知道,县医院我看过了,大夫要我住院手术,我没有钱只好回家。”

“原来是这样,孩子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给你治疗怎样?”

“叔叔,我没有钱给你。”

“孩子,不要钱。”

“真的吗?”

“当然,来跟我来。”

父亲插上电炉子,将手术刀,镊子用高压锅消毒。然后拿来一个洗脸盆放在脚下。

“孩子,不要紧张,我给你打麻药,一点也不痛,是个小手术我取出脓包里面的脓,再上些药,你很快就会好的。”

“来吧,叔叔我一点也不害怕。”

父亲轻轻用手术刀割开小伙子脖子上有小窝瓜大小的脓包。脓水顿时一股脑地留了出来,父亲马上用洗脸盆去接。

那脓血,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臭的令人窒息。

父亲一脸平静:“看孩子,这么多的脓水,再不清除怎么得了?”

在一边观看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干咳了一阵险些呕吐出来。

这个小伙子叫马才,是五一的试温员,医院换一次药,经过父亲两个月的治疗他的疮痊愈了。

他很快找到了女朋友,不久就结了婚。婚后他还带着新娘子来场部看望父亲,还带来了一兜香瓜。

父亲崇拜斯大林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说,对斯大林他有父亲般的感情。毛泽东、周恩来他都信奉,他对地主阶级恨之入骨,记得看过《白毛女》后他对同志们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他真的对剥削阶级十分的痛恨对劳动人民分外的同情。他对自己的今天出身感到遗憾,对不起党和人民,他要用他的工作来报答组织,可是除了他参加工作的头几年之外,他所笃信的组织几乎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尤其是文革后就根本没有被信任过。

年,数九寒天父亲看到家北面的公共厕所已经堆积如山,他竟然默默的借来镐头、铁锹去刨公共场所。粪冰伴随着他的每一镐飞起打在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脖子上再落入他的衣服里面他根本不在乎。仿佛是个农夫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任凭粪冰漫天飞舞他镐镐用力,一上午下来,厕所前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粪堆。

现在回忆起父亲的举动我也十分的感动与敬佩,同时也十分的不解他是为了表现自己吗?他是表现积极吗?他根本不想入党发财,也许是良心吧,为别人做好事不图回报是父亲的品性。

现在如果让我去刨厕所除非杀了我。父亲的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时时刻刻注意改造自己,他努力与劳动人民相结合,刨厕所这些令人匪夷所思行动难道不是是最好的诠释吗?

第十章:温馨的家

父亲母亲虽然性格脾气秉性迥然不同,但他们一辈子不离不弃,同舟共济相濡以沫。他们一辈子从来没有浪漫的卿卿我我,但真情、亲情、儿女的纽带让他们一辈子一路风雨携手并进走完了风风雨雨的一生。

母亲有痔疮,父亲也不知道在哪里讨来了偏方,他有木棒在火上烤焦,再缠上已经煎好的中药包为母亲治病,虽然疗效不大,但父亲的一片真心让母亲感动。尽管他们也曾有过磕磕绊绊,但亲情让他们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记得母亲和父亲在房前屋后利用业余时间开荒种田,春天他们起早贪黑一锹一镐将荒地翻开,整平备拢点种施肥。再挖沟用野外割来的树条将小园围起来,沟上的编编制的树条防止家禽的闯入。父亲母亲去几十米远的锅炉房担水,育苗,浇地。夏天,我们可以吃上没有任何污染的新鲜蔬菜,红彤彤的西红柿,绿油油的菠菜,青嫩嫩的黄瓜,还有豆角,茄子辣椒,豌豆,土豆,玉米,应有尽有一应俱全。每年过年前,父亲都至少买来半个猪,几筐冻柿子,几筐冻梨。其他小的东西都是母亲置办,糖果、有冰糖、烟、茶等等。家里的糖从来没有断过而且充足,丰盛的年货让每一个来家里拜年的小朋友喜笑颜开赞不绝口。大年三十是母亲的生日,母亲关外高兴。她早早起床,炖肉、炖鸡、剁菜、剁肉。父亲与母亲一起炸油条和炸丸子家里香气飘飘。我往往满头大汗地跑回家,抓起几丸子狼吞虎咽再拿上几个油炸果子,急急忙忙冲出家门去和小朋友一起分享这些美味。往往我还要偷偷回来,在走廊摸上拿几个冻柿子和冻梨与朋友们一起吃。

等到下午我们的正餐开始了,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酥白肉、溜肉段、白菜木耳、炸土豆、一大盘凉菜。父母我们姐三个围坐早小方桌周围开始吃年夜饭,温馨祥和幸福快乐。待到饭罢,全家人休息一段时间,母亲将所有碗盘清理完毕,她又马上母亲将和好的面拿出来,然后开始将它捏成一大圆圈,她微笑着与父亲开玩笑,父亲微笑一言不发,父亲开始揪面,然后按扁母亲开始擀饺子皮,动作熟练娴熟,转眼几盖帘的饺子包好了。拿到走廊里冻起来。我们一家人开始围坐在小方炕桌前打扑克,等到午夜来临前我们家的饺子下锅了我与姐姐点燃爆竹,在爆竹一声生清脆的爆炸声中我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平静祥和的旧岁,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未知的新年......

年的一个夏日,父母带我去南草甸子割条子,他们心血来潮要学着编筐编篓。

水土不服心情人地两生,还要对付那些防不胜防的欺生烦恼,日子过的也不尽人意。农村生活单调乏味,星期天无聊割条子不过是个借口,带我去看草原散散心倒是真的。

父母他们步行我骑着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在前边开路,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一望无垠的草原鸟语草花香,郁郁葱葱的草地波澜起伏,风儿吹来一阵清香。

三道眉,百灵鸟在低空中盘旋着,叽叽喳喳不知疲倦地唱个不停。

我不时地跳下自行车,掏出弹弓,拉弓瞄准,可是那些鸟儿各个精明的很,还没等他射击,鸟儿已经飞得高高。

我不甘心每每尝试但都回回落空,索性逮上几只蝈蝈也不错,不时地觊觎着那些高高在天上的鸟儿,但就是束手无策。

捕获地上狡猾的昆虫十拿九稳,但对天上的飞禽实在是无可奈何。

一个上午逮了满满一大罐头瓶子的蝈蝈和蚂蚱,家里的一群鸡仔又可以饱餐一顿了。

转眼间父母已经将三大捆条子捆好。

“小康,条子太重让你爸运吧。”母亲道。

“我没问题的,妈,只要你们给我绑牢,我就能够把它拖回家。”

“就随他吧,注意安全!”

“总是随他!儿子,千万要小心,车子可以摔坏,但万万不要伤着自己。”母亲叮咛道。

“没事。”

我把那瓶蝈蝈瓶用绳绑牢,挂在前把上。

“儿子,妈给你拿蝈蝈,条子重注意安全啊!”母亲道。

“不用了,我要快些到家,我要养几只蝈蝈,时间长了蝈蝈会闷死的。”

我从前梁翩上了自行车,个子小够不到车座,就悬在自行车的横梁上—骑大梁。

条子很重是我体重的两倍,上车时车把左右歪了几下,马上用力调整过来开始还好,一马平川当走了一半的路程时,遇到了深深的车辙路,半尺多深的车辙实在的难走,一个不小心,前轱辘碰到了车辙,自行车一歪,用力校正但还是摔倒了我感到肋部剧痛。

等父母赶到我已经子地上躺了有半个小时的光景。

“小康,你怎么了?伤着哪里了?”母亲急切地问。

“这里痛,我指着左肋。”

“来让爸看看,是这里吗?”父亲慢慢地检查着我的伤势。

“没事孩子,无大碍!”

“这还无大碍看孩子的腿和手全在流血都怨你!”母亲埋怨道。

其实我知道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为自己逞强又没有完成任务感到羞愧,生怕父母埋怨,这下可好看父母着急的样子让便有机可乘,将计就计小病大养,又有好吃的何乐不为啊。

“告诉妈,痛得厉害吗?”

“很痛。”

“孩子,坚持一下,明天咱们早上去市里看病。”母亲道。

“儿子,忍着点,爸到供销社给你买罐头。”父亲将我抱上自行车。

“爸爸,条子!”

“我的小祖宗啊,还什么条子啊,都不要了。”母亲道。

次日一大早,父亲母亲带着我登上了去齐齐哈尔的火车。

一路母亲问寒问暖,父亲单是邹着眉头默默地一颗接一颗地吸烟。

下了火车,我们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火车站。

齐齐哈尔的街道车水马龙,一片喧嚣扑面而来,城市的繁华与千姿百态的市井人物让林风震撼,城市风光让人目不暇接。

公共汽车鸣起喇叭惊天动地,小汽车黑亮亮的闪闪发光,墨黑的玻璃窗,看不到车里面的世界,愈发让人感到神秘莫测。

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多如牛毛的三轮出租车。它们在站前广场上占了好大一片,它们跑起来,喷云吐雾,地动山摇,仿佛是“坦克车”一样威武。

我们特意坐上了一辆“坦克车”。

“到哪里?”

“医院。”

在“坦克车”里,街道两旁的景物飞快地掠过,一辆辆公共汽车被甩在身后。

我兴奋的瞪大眼睛,观赏着城市的美景。

“儿子,还痛吗?”母亲问。

“好了,妈。”

“什么?好了?真的吗?”

“当然。”

“你这孩子就知道吓唬妈妈。”

“还不是你惯的!”父亲道。

“行了,都是我惯的,既然来了就拍个X光片子吧,没有问题我们也放心。”母亲道。

“妈,不用了,我真的那儿也不痛了。我好了,给我买只冲锋枪吧。”

父母会意的相视一笑。

“小东西,走,咱们去一百。”

在玩具柜台我看上了一支冲锋枪。

“这枪多少钱?”母亲问。

“18元。”服务员道。

“好了,就是它了。”父亲道。

“妈我还想要那只手枪。”

“孩子你真有眼力,那是一把仿勃朗宁带1发子弹的玩具枪十分的畅销。”

“好一起包起来。”母亲道。

我欣喜若狂,哪里知道那手枪1元,一点也不便宜,两只枪用了30元。父亲当时的工资是7元,母亲的工资是68.5元。

他们去百花园餐厅吃饭,饭菜自然有鱼有肉,母亲还买回一闷罐锅的大米饭带回家。

城里好,城里有冰淇林、有大商店、有公园、有大饭店、有电影院、有清香甜美的鲜橘和那咬一口满嘴香的香蕉这一切牧场都没有,牧场有的是荒凉与贫穷。

我长大了一定要返城,因为我本来就是城里人,因为我本来就属于城市。

那暂短无忧无虑的岁月是我童年最快乐的几年,我的淘气曾经让母亲十分尴尬。记得我7岁的一天和一群小伙伴在场部大礼堂打麻雀。10月的秋天阳光灿烂,小男孩们用弹弓打那些栖息在大礼堂屋脊上的麻雀,突然我弹弓的一条皮筋断了,情急之下胡乱将皮筋系在了弹弓架上,再次瞄准一个大麻雀,慢慢拉开皮筋,“啪”“呯”的的两声,请猜打下麻雀了吗?麻雀飞了。第一声“啪”是皮筋开了;第二声“呯”是把母亲计财科南窗玻璃碎了,玻璃窗户恰好在母亲的身旁。惊魂未定的母亲喊道:“谁家孩子!”计财科的科长科员们冲出了办公室,结果又啼笑皆非的回来了。“谁家孩子这么淘气?”母亲问。“王会计别问了是你儿子!”母亲满面通红顿时气晕,“科长,对不起,所有损失我来赔。”母亲对计财科长道。

第十一章:养鸡

母亲一辈子勤劳节俭,那时候一个鸡蛋几分钱,即使那样便宜母亲也舍不得大量购买,她先买有些鸡雏、鸭子、结果鸭子十分难养它们笨拙的身体一旦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往往会窒息而死,所有家里养了一批的鸡雏。在红砖房那几年,鸡雏可真让母亲操心,它们隔三差五去那座公厕去寻找食物。厕所里的蛆让它们看了眼蓝,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纷纷奋不顾身地跳下几米深的粪坑去捕食。其结果是它们马上被粪水困住,蛆没吃到灭顶之灾来临了。它们最后仅仅露一个小脑袋,开始无助地喵喵求救。每次都是我发现了情况马上向母亲报告。母亲搬开厕所后面沉重的木板,蹲下身子用锄头一个一个地将那些奄奄一息的鸡雏打捞上来,再给它们用水冲洗,一盆一盆清水变得臭不可闻的粪水,看得我直要作呕。母亲每每将厕所后面的木盖周围用砖头堵牢,但三天两头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姐姐回来也经常参与了拯救鸡雏的工作,她们不嫌脏的精神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学会的。

后来母亲选几只母鸡再让它们抱窝,家里的鸡开始越来越多,我们家就不再买鸡蛋了。

那年开春,母亲又养了十只半大母鸡,我时常去野外为它们逮些蚂蚱、蝈蝈之类的昆虫,时间久了它们和我混熟了,一点也不怕我,只要我一蹲下,它们就会蜂拥而至,我把一只只蚂蚱分给它们,经过一翻激烈的拥挤争斗,转眼之间,一瓶子的蚂蚱被它们统统吃光。

第二年的夏天,天出奇的炎热,已经几十天没有下雨了,菜园子里的蔬菜都打了蔫,母鸡也开始歇窝了。

奇怪的是原本勤劳的大黄鸡却天天卧在鸡窝里,从早到晚一动不动,如果有人或动物走到它更前它会像疯了似的大喊打叫。

“它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它是要抱窝。”母亲道,“也好省的咱们再去外面买鸡仔了。”

母亲四处打听,听说西窑地有一位老太太家养着一只敢和狗打架的大公鸡以及一群产蛋率级高的母鸡,于是母亲顶着烈日到几里以外的窑地和那位老太太换了30枚鸡蛋。

我发现一枚黄蛋大的出奇,它比其它鸡蛋大一倍,“妈,它能不能是双黄蛋呢?”“不是,老太太说了这是一枚神蛋,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公鸡出生。”“真的吗?”我惊喜若狂,于是我开始了焦急地等待,等待这厉害的公鸡的到来。

母亲将一个没有梁的大园罗筐铺上厚厚软软的干草,再将30枚鸡蛋小心翼翼地摆好,放到鸡窝里的大黄鸡面前。

大黄鸡先是惊恐的叫个不停,它反复地看着那些鸡蛋,喜形于色,终于慢慢地跳上筐沿,轻轻地迈入到箩筐里,一点点蹲下,将翅膀张开,用它的身体覆盖住所以的鸡蛋,它的眼睛还机警的周围观看,生怕有人干扰它。

母亲试图把大黄鸡和箩筐一同般到屋里,却遭到它疯狂的抗议,它脖子上的毛都竖立,尖叫着如同一个泼妇。母亲见状只好作罢。

已经到了午夜,远处近处的狗吠让这本来宁静的夜空变得浮躁了起来。

母亲不放心大黄鸡,起身去搬大黄鸡进屋,我也跟了出去,“妈,让我来搬。”

大黄鸡先是惊恐地叫了几声,但天黑,鸡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它也只好任我们摆布,我把它安放在炕头时,它似乎才放心。

母亲讲,要一个月鸡雏才能够孵化出来,但前提是,母鸡一定要兢兢业业,不能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大黄鸡忍受不了那份艰辛,稍有懒惰,小鸡就会因为凉被闪死。

大黄鸡真不愧是位合格的母亲,它一连5天蹲子鸡蛋上一丝不苟。

家里白天没有人,门窗都紧关,盛夏的温度往往高达摄氏39度,大黄鸡天天大张着嘴,伸着舌头,不停地喘息着。

大黄鸡已经几天了不吃不喝了,但看上去总是精神十足的样子,它不时还用它的嘴翻动一下鸡蛋,然后蹲在箩筐里闭幕养神,仿佛是位虔诚的道士在闭关修炼时的辟谷一般。

第7天的中午,我们正在吃午饭,突然大黄鸡大叫一声,飞跳出箩筐,边叫边冲出了房门,它在院子里留下了大大的一泡鸡粪。

母亲赶紧把一个棉椅垫盖到鸡蛋上,让我把早已准备的一小碗泡好了的小米和一碗水放到院子里。

我好奇地掀开椅垫抚摸一下鸡蛋,暖暖的还有大黄的体温,我拿起那枚神蛋反复端详,看不出蛋有什么变化。

“赶紧放回蛋,温度低鸡仔会闪死的!”母亲命令道。

大黄鸡狼吞虎咽,转眼之间,风卷残云,米碗已经空了,它又匆匆忙忙地喝水,还不时地打饱嗝,最后三步并作两步飞跳到炕上,轻轻跳到箩筐沿上,发现多了个棉椅垫,它急了,“咯咯”的叫起。

“快把棉椅垫拿出来。”母亲道。

我上去拿椅垫,大黄鸡不知好歹还和我翻了脸,使劲地叨了我几口,索性都让我躲开了。

看到椅垫下面的鸡蛋安然无恙,它不吭声了,小心翼翼地迈到箩筐里,慢慢蹲在鸡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大惶鸡忍饥挨饿,抗击着三伏天的酷热,它以惊人的毅力坚持到了9天的凌晨。

是我首先听见鸡雏那尖尖的叫声。

第一只鸡雏破壳而出,真还是老太太说的那枚神蛋,那鸡雏一身雪白,白的如同我们北方的雪一样。小小的红冠子竟然清晰可见,它生下来就争着眼睛而且还出奇的大,走起路来也不怎么晃,叫起来更外的响亮,给它泡过的小米粒它竟然吃个没完。

“太好了,我的小白鸡,希望你能够长成老虎那么大。”我捧着鸡雏爱不释手。

“咯咯”大黄鸡看我摆弄它的孩子有些急。

“赶紧把它放回去,大黄鸡急了。”母亲道。

我轻轻放下小白鸡,它“喵喵”地叫着。

“咯咯咯。”大黄站起身,小白鸡马上躲到了母鸡妈妈的怀里。

大黄鸡安静了下来,它慈祥地看着接下来,一个又一个鸡雏接二连三地破壳而出。到了晚上一共孵出了8个小鸡仔,最后的两枚蛋过了两天还没有动静,后来,大黄不耐烦了,自己叨开了它们,原来是两枚寡蛋。

鸡雏的到来让我们原本寂静的家一下子热闹起来,“喵喵喵、咯咯咯”一片沸腾。

母亲不顾大黄鸡的阻挠,把所有鸡雏放到炕上,用木板围了个圈,放上报纸,将泡好的小米撒子报纸上,在大黄鸡“咯咯”的指引下,小鸡雏蹒跚着步履,跌跌撞撞地歼食着米粒。

大黄鸡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泼妇,脾气愈发的爆烈,见什么对什么发飙。

在大黄鸡精心的呵护下,8个小鸡雏一天天长大了。

鸡雏出世的两个月,它们突然得了一场大病。

鸡雏拉稀,不吃食,我和母亲极坏了,大黄鸡更是心急如焚,它不停地“咕咕”叫着。

它不耐其烦地反复将小米粒一次次送到鸡雏的面前,可是,病魔缠身的孩子们各个蹲在那里闭着眼睛,无精打采它们根本无力进食。

“这是一场瘟疫。”父亲道。

父亲带来特效药让母亲给鸡雏灌下,次日,多数鸡雏的病情开始好转,但结果还是有几只不治身亡。后来我的小白鸡不负众望真的成了方圆几里的霸主,演绎出一番震撼群鸡的故事。除此之外,母亲养的那只大白洋鸡也是一个传奇,它是从内蒙古白云花牧场带到东北的一只白洋鸡。它年轻时曾经连蛋几十天,创造了奇迹因此它也居功自傲在家里有独一无二的的地位,无论春夏秋冬它都在屋里与我们平起平坐。它也真争气,冬天也能够下蛋,它一身雪白,大大的红冠子仿佛是公鸡一般,它昂首挺胸,仿佛是家里的主人,有陌生人来了它也会横眉怒视,还咯咯地叫个不停,母亲从来不打它,所有它也养成了骄横的脾气,但它怕我,因为我从来对它不心慈手软。它与我们在农场的第一间土房搬到红砖房,又与我们一起去五一,在五一我家又搬家到西面,两年后家搬回场部,再搬家去新和,在那里又搬家一次。两年后回场部,那时它已经10多岁了,偶尔产蛋,脾气越来越大。但它的待遇如故还是吃小灶在室内与我们一起住,那年失火,家搬到修配厂分配的砖房,它已经老态龙钟,眼睛眼睛看不见东西,即使这样,它依然还是那样的霸道,凡有其他鸡鸭二狗靠近它都会予以严厉警告,但它的警告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记得是一个风沙弥漫的春天,它突然昂天哀鸣了一声,然后倒地不起,寿终正寝享年11岁。母亲默默无语将它完坑埋了。

第十二章:人妖颠倒的时代

年5月,文革开始了。运动开始时,首先是场长赵林与妻子玉婷被戴高帽,涂黑脸游街批斗。

场长的女儿是我的同学,心直口快热情奔放,一夜间她竟然变得沉默寡言,眼睛变得直勾勾的,人们说她被吓坏了。她们家的门上三天两头就有一副大大的黑字白纸的对联,什么:

左联:狗男女双双对对;右联:狼狈为奸祸国殃民。

横批:一丘之貉

左联:国民党三青团赵林;

右联:叛徒内奸特务玉婷。

横批:赵家黑店

红色造反团的头头猴子、嘴炮、白林等人将牧场搞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造反文革如火如荼,有声有色,危机慢慢地一步步向父亲逼近,可政治上极其幼稚的父亲去浑然不知。

那年的那个冬天,兽研牧场格外的寒冷,西北风呼嚎滴水成冰。

父亲那年4岁;母亲39岁。大姐15岁;二姐1岁;我8岁。

母亲天天提心吊胆一再嘱咐父亲远离政治运动,不要参与那些政治活动。开始的时候父亲还听劝,天天上班搞科研不问政治。但7月的一天,猴子等人带领近医院,强行将学林叔叔抬到了大礼堂,对他的反革命路线进行无端的批斗。

记得当时我正在米厂打鸟,我突然听到震天动地的锣鼓声音,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我与同学寻声追去,烟尘滚滚,一大群人抬着一个人在向大礼堂走。

我挤进人群,那景象一下子把我惊呆了,学林叔叔那双愤怒而无奈地眼光与我相视我打了个冷战他怎么了?

十几个红卫兵分别抬拉着他的双腿和双手,他脚上的鞋不知道哪里去了,另外还有几个造反派分扯拉着他的衣服。

他用沙哑的声音喊着:“打倒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

到了大礼堂,造反派对他还客气,让他坐在椅子上接受批斗,他昂首挺胸蔑视着那些跳梁小丑,会开了半天才结束。经此折磨他大病了一场,急性阑尾炎医院住了半个月的院。医院护理他十几天还去富裕兽医所谓他借来被褥,为朋友父亲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慷慨援助。

李林事件后,猴子一伙的气焰更加日益嚣张,他们看谁不顺眼就整谁,一时间牧场谈虎色变草木皆兵,阴森恐怖的气象让所有人人人自危,提心吊胆人们在惶恐不安度日。

学林无端的被医院这些知识分子的义愤。在学林的倡导下父亲、才德、殿春、成志、洪彬、斌武、洪涛、赵生、战东、学云等另外还有几个工人包括大茶壶,杜荣等人决定成立一个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的组织。他们准备用知识分子的行动去捍卫无产阶级红色江山,为了毛主席他们决定要与猴子为首的红色造反团一决雌雄。

父亲政治上的幼稚让他在这场滑稽卑劣的闹剧里付出了血的代价。

那时,母亲一直劝告父亲:“不参加学林他们的组织,那些人都是根红苗正只有你,成分不好又有过处分,咱们为了孩子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待着,受点小气也没什么了不起。千万千万不要参合进去。”

父亲鬼迷心窍他把母亲的话统统当了耳旁风。与千千万万个善良的中国人一样,他怀着对伟大领袖的忠心耿耿,为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即便是赴汤蹈火他也是义无反顾在所不辞。

年的那年的那个寒冬,塞北平原激荡着史无前例的疯狂旋律。

窗外白雪飘飘,北风呼号.已经是午夜了,我家方厅里灯火辉煌烟雾缭绕,父亲的朋友们围坐在小方桌周围,他们精神饱满,津津有味地讨论研究如何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如何与造反派斗争。以学林为首的一个革命组织“认真战斗队”在我们家诞生了。

我家那小屋仿佛就是当年“南湖的船”。

“认真战斗队”队长学林、副队长父亲。该队是知识分子与工农结合的组织,比起猴子领导的红卫兵那些不谙世故的毛孩子来“认真战斗队”的人员素质的确高出一截,谁强谁弱在纸面上一目了然,但这较量却再次应了中国的那个历史怪圈:楚汉相争,柔者胜。

从此以后,“认真战斗队”与红色造反团展开了正面较量,“认真战斗队”虽然人少,但都是知识分子又有几位工农加盟,他们有理有据,在起初的论战中始终处于上风。但随着运动的深入,加上部队来的支左代报的因素父亲的“认真战斗队”开始处于被动局面。

最后,造反派他们已各个击破的方式瓦解分化打击“认真战斗队”。压倒“认真战斗队”最后的一根稻草是叛徒大茶壶的出现,他因为搞破鞋被猴子抓住,他贪生怕死为了免于牢狱之灾出卖了“认真战斗队”。他卑鄙的出卖了父亲并无中生有地举报父亲破坏文化大革命,是暗藏历史反革命等等。终于,“认真战斗队”连他们的副队长也不能够保护,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猴子等人在处理传贫马的工作现场被造反派野蛮绑架进行批斗。树倒猢狲散,父亲的哥们们见大势已去,在关键时刻也都明哲保身,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他辩护,因为他的罪名是:暗藏反历史革命、特务,破坏革命的大联合。

牧场的文革以揪出暗藏反革命师连超而宣告大功告成。革命造反派欢天喜地,弹冠相庆,他们迫不及待地将父亲和赵林五花大绑押到富裕县与县里的走资派牛鬼蛇神一起批斗,以炫耀他们在牧场造反革命的伟大成果,他们在不停地向县里的造反派头头献殷勤,摇尾乞怜不外乎是想得到赏识,有朝一日说不定还会成为省里乃至中央的大造反派也说不定呢......

父亲竟然被安排在场长的前面,可见他反革命身份的重要。

父亲一下子在富裕县出了名成了县里的名人。

父亲被批斗那天,造反派头头猴子带领一群爪牙用封条将我家所有箱柜统统封上了,墨笔写的几个大字封条。目视着那黑黑的大字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泪如雨下,感觉天似乎马上就要塌了。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去了学校,整天心神不宁,晚上踏入家门,屋里一片狼藉,父亲的书被扔地满地都是,破碎的镜子,我们的衣服竟然散落在地上。母亲一个人在默默地拾起衣物,我无声地蹲下身来拾起父亲的技术书。我终于忍不住了;“妈,他们翻走了什么?”“他们抢走了你爸的日汉大辞典、电工刀和那把德国西餐刀、美国产收音机、一副毛主席画像.......”母亲平静地回答。“他们没拿走咱们家里的钱吗?”我问。“他们搜查了机器抽匣,看到了那30斤全国粮票和60元钱。猴子问:‘就这么点吗?’,我说是啊,不信你继续搜嘛!猴子的脸都气白了,”母亲道,“咱们家的那点钱都在银行里,存折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猴子、嘴炮、白林、骡子、二狗、破锣几个跳梁小丑,他们趁火打劫强盗土匪的狰狞嘴脸让我至今想起来都恶心!时代造英雄,时代也造垃圾!这几个垃圾人万分的沮丧,他们本以为能够在我家----牧场第一大户的家里搜查出无数的金银财宝和大量的人民币,但他们失望了!他们这些猪人狗人!那个时代的跳梁小丑!父母靠工资吃放养活三个孩子,不去贪污受贿哪里会有多余的钱呢!

家被造反派抄家以后,二姐在当时的农中上去。她每天都在歧视欺侮中度日如年,姐姐受尽了各种各样的侮辱与欺负。每每那些贫下中农子弟开会,二姐和几个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女单独被关在一起学习,检讨自己批判自己的反动家庭。她们要虔诚地等待革命人民的宽恕与原谅。阶级斗争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反戈一击等等总是有人天天日日对这些地富反坏右子儿继续谆谆教导。她们时时刻刻都想着与自己的剥削阶级划清界限,做一个背叛自己剥削阶级的新人,可有几个人信任她们呢?于是乎,接连不断的自我批判,反复地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自己灵魂深处的剥削阶级的余孽,痛苦的盲人摸象,滑稽的自欺欺人。适逢花季二姐经历了同龄人难以想象苦痛与折磨,她在麻木的度日如年。二姐天生一副好嗓子,他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骨干,也是大合唱当年最流行的忆苦思甜革命经典歌曲“不忘阶级苦”的领唱。每次场部宣传队演节目都是二姐领唱该歌曲,二姐优美的歌喉将该曲演绎的如哭如泣恰到好处,几年来姐姐在宣传队的主角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那天晚上,二姐马上就要登台了,突然,造反派头头猴子窜到台上宣布,“下面我来宣读革命观众的一张条子。”

呵呵,他煞有介事地干咳了两声,“歌曲‘不忘阶级苦’是我们贫下中农的歌曲,让一个黑五类子女来领唱,是路线问题原则问题,我们贫下中农绝不答应!我们强烈要求换人!”

台下一片哗然。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赞同这位革命观众的提议,我们革委会经过研究决定撤掉原领唱师丽敏的资格同时宣布,从此将她开除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以纯洁我们的阶级队伍”。

“让地富反坏右子弟滚蛋!”

“打倒地主阶级!”

“毛主席万岁!”

“贫下中农万岁!”口号声在大礼堂回荡。

人们似乎对地富反坏右深恶痛绝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沸点,两个阶级从来都是共戴天的。

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些阶级敌人,眼下这个无辜的少女也成了他们憎恨专政的对象。

他们似乎很健忘,就是这个小姑娘曾经为他们奉献出无数场精彩的演出,她的歌声曾经为他们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过一次次欢乐。

善良的人们在暗地里为那个具有天使般嗓音年仅十四岁的小女孩抱不平,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大是大非面前哪个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呢!就让那个小姑娘自己去承受这一切吧!因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革命是暴动,这就是革命!

十二月的寒夜,寒风刺骨,九点钟夜漆黑一片,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西北风在耳边呼号不停小路崎岖颠簸。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旷野小路上,十四岁的小女孩在拼命地蹬着自行车,远处时而传来的野狼的吼叫,但她根本没有听到,即便听到了她也不在乎了,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恐惧了。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的落下,她的视线模糊,脑子一片空白,棉袄前大襟已经结了冰,她在无意识之中翻过一道高高的山坡,再一下子冲下去。

白天她都是下车推上这高高的山坡,再慢慢推车下坡,然而今晚她竟然一口气冲上几十米的高坡,又飞似的落到山坡的另一边她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下坡时她不仅没有刹车,反而用力去蹬,她恨不得生双翅飞到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仅用了三十分的时间姐姐就从场部一口气骑车回到五一的家。

天黑得如同锅底,黑暗透顶的寒夜,让她忘记了危险与恐惧,泪水在她的面颊结冰,她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人为什么野蛮剥夺她给唱党给人民歌唱的权利!

在几百位观众的面前,她屈辱地被造反派赶下了她喜爱的舞台,她的脸火辣辣地烧,惶恐、委屈、无奈她蒙了。幼嫩的心灵被无情的野蛮践踏让她绝望了。

她热爱党,热爱毛主席,自从父亲被打成反革命以来,她时时刻刻都在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争取做一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为什么?他们竟然如此残忍地一脚把她踢出了文艺宣传队,年幼的姐姐一时间如同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为什么造反派要那样凶神恶煞地欺侮自己呢?难道出身不好就应该像爸爸一样被人欺凌吗?

委屈,伤心,迷茫,恐惧,她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二姐的脸变得出奇的白,母亲马上意识到女儿的脸冻伤了,“快,小康去拿雪来。”母亲吩咐道。

母亲用冰凉的雪在二姐的脸上不停地搓着,止不住的泪水和雪水融在了一起化在姐姐的脸上,流淌到她的衣襟上湿了一片。

尽管治疗得及时,二姐的脸还是轻度冻伤,幸好冻伤的面积还不大,母亲为此心痛了好久,她的心脏病也犯了。

我天天在歧视的白眼中度日如年,每天夜里都做恶梦。那是年我10岁是在去五一下放之前的春天。

一天下午,学校召开阶级斗争揭盖子大会,主持会议的老师是曾经的红卫兵小将蒋明。

“同学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这个大会,十分重要,它关系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否能够顺利进行到底,阶级斗争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小兵,我们一定要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同学们在保卫的带领下振臂高呼,霎时群情激奋。

口号平息后是一段冷场,这些二年级到五年级的小学生不知道该怎样去揭阶级斗争的盖子。他们只知道好人、坏人,不知道什么是阶级,更不懂什么是阶级斗争了。

这些年幼的同学,有的看到身边的大人一夜间成了“牛鬼蛇神”,挨批挨斗,他们惊恐不安,本能地为自己的爸爸妈妈担心。有些人则为自己的贫下中农出身而沾沾自喜,用蔑视的眼光去看待像我那样地富家庭出身的同学,一种不是“种族歧视”的歧视,在这种歧视下,我过早地懂得了世态炎凉。

我多年的小朋友与我渐渐疏远了,或许是怕受牵连,或许是为了表现积极,他们的家长不让孩子与我玩耍。难怪这些孩子,他们还是单纯的啊。

我常常感到孤立无援。

“同学们,你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发言,但你们可想一想你们身边的人和事,哪些人、哪些事值得我们怀疑。比如说,那些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有哪些可疑的地方。不要着急,你们慢慢想。”蒋老师在耐心引导同学们去揭发。

“我来说,老康他们家里平时总是锁着门,好像有什么秘密。”瘦猴道。

“老康他们家有一台美国收音机,是不是电台啊?”卫红道。

我急得脸通红,“不,我家的收音机是德国产的,不是美国造!已经坏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

“真的是德国产的,春天抄家时已经被革委会的人没收了!”我认真地解释道。

“老康他们家经常吃面包,饼干,还喝牛奶。”二驴道。

“老康他爸爸经常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走路讲话的样子就像电影里的国民党特务一模一样。”三杰道。

“老康的爸爸有一把电刀,很快,有电人一碰就死。”朱任道。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同学们兴高采烈,他们的炮火都射向我,他们认为这里以来他们自己都十分安全,可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啊。

在这会场上,仿佛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革命。我低着头在那里如坐针毡。脸在流汗心在流血,我感到奇耻大辱无地自容。

我不得不痛恨自己的家庭出身,也想到恨自己的爸爸,我们为什么是地主啊!可是又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爸爸是个好人,他心地善良,刚直不阿,仗义疏财,爱护弱者,他根本不是什么坏人!

“爸爸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暗藏的历史反革命!他不可能是坏人!”我在心里呐喊。恨眼前的这些人,恨他们无情无义落井下石。

迷茫、痛苦,我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恨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自问:“我谁也没得罪,谁也没冒犯,他们为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啊?”

委屈无辜我想知道,为什么往日莫逆之交的朋友今天都站出来攻击自己,各个还以“革命派”的面目自居,翻脸不认人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他们要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讨好老师,编撰出那些可笑的事情诬陷朋友?取悦老师他们就快乐了吗?难道这样做就证明他们革命了吗?

为什么?满腔的愤怒憋在心里,化成了无声的反抗。

“驴子,你还舔脸揭发我!我家何时天天吃面包饼干了!难道平日里我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没给你嘛?如今却换来你这等得狼心狗肺,狗彘不如的东西!交人还不如养狗!卫红,你忘了我为你两肋插刀,为你去挡弹弓,我的眼睛差点被打瞎,我都二话没说。难道只有革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友情都是什么?太卑鄙,太无耻了!”

更不能理解的是蒋老师,文革伊始蒋老师和一个姓陈的红卫兵占领了场部大礼堂的一间办公室,他们天天在那里写大字报,印刷革命传单。佩戴着鲜红的红卫兵红袖章十分威风。

我无忧无虑对红卫兵崇拜极了,做梦也想当红卫兵到北京去见毛主席。

我那是每天在大礼堂的水泥地上抽冰嘎,冰嘎飞快地旋转童年的快乐承载在这旋转之中,每次我都那样的投入那么的开心,每每抽得大汗淋漓乐不思蜀。

一天,还是红卫兵的蒋老师看见我在抽冰嘎,感到新奇好玩就借我的冰嘎玩,好几个红卫兵也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地玩耍。

我等啊等,他们个个玩得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天已经黑了,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就对蒋老师道:“你们玩完后把我的冰嘎和鞭子收好,明天我来拿,我回家了。”

第二天,万万没有料到我那心爱的冰嘎竟然让蒋老师弄丢了!那冰嘎是我用了两天的时间,一刀一刀地削出来的,他的手还被刀割了个大口子,血流如注,落下了一道大伤疤至今尚在。好心痛我的冰嘎,可是出于对红卫兵小将蒋老师的无名状的崇拜,尽管十分心痛,也没去和蒋老师计较。我本以为蒋老师会欠他一个人情会记得的。但我错了,蒋老师贵人好忘事他根本就没当回事,早已经把冰嘎和那个小男孩忘得一干二净了。

后来,蒋做了我的体育老师,他一点情意也不讲,仿佛根本不认识我一样。他哪里知道,一个心爱的冰嘎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啊!

人啊!怎么可以那样无情无义呢!

“你要与你的反革命家庭彻底划清界限,检举揭发你父亲的反革命罪行,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我们相信只要你革命,我们双手欢迎你但如果你一意孤行,你将会粉身碎骨!”蒋老师十分严肃地对风说道。

“老子革命儿接班,老子反动儿混蛋!”预备——唱!蒋老师指挥同学们唱起了革命歌曲。惊天动地,好不威风。

我在这动人心魄的歌声中瑟瑟颤抖,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是混蛋。

当年每当我听到人们提到“地主”二字或是成分、家庭出身等,就如同阿Q听到有人说光,亮一样十分的敏感,立刻会面红耳赤。但我从来没有阿Q那怒目而视的胆量与勇气,因为自己感到出身于地主家庭,的确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那种无名状的耻辱感让我在贫下中农面前矮人一截。

我曾经是那样的痛恨自己的家庭出身,恨自己为什么是地主子弟,成分的耻辱感时时刻刻折磨着我。原本我少年身材瘦高,要比同龄孩子高出一头多,可是,在公共场合,我十分的腼腆与自卑,常常低着头开会时,更是把头深深的低下,生怕被人注意到。久而久之瘦高的身材变得驼背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比其它孩子甚至比他大几岁的人高出一头。

阶级成分像是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年我刚刚十岁!

一个风沙弥漫的中午是我童年永远的噩梦。我正在同学李友家玩,邮递员赵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大声道:“今天八一开批斗大会,在马传贫现场揪出暗藏反革命连超,咳,他真有钢,50多斤重的大木排挂在脖子上,还要90度飞机式,一斗就是半天,一声不吭,真是好样的!”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父亲真的出事了?再看赵生不断地向我递眼色,看来他在有意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溜了出来,再也无心与小朋友们玩了,一口气跑回了家。

家里的所有衣柜都被封上了封条,证实了赵生的话,父亲真的出事了,而且还是生命的危险。我感到天仿佛一下子塌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痛哭流涕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侯母亲回来了,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脸上,我感到她的眼泪是凉的。

“孩子,爸爸是好人,好人终有好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候没到,你爸爸太实在,交的那些朋友在关键时刻各顾各,甚至有人还出卖他,大多数人躲的远远的,生怕沾边我刚刚从老赵家回来,我本来想了解一点你爸爸的情况,可是他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损嗒我:“师连超的事你也不用到处打听了,他是暗藏反革命,已经定性,这是群众运动他罪有应得,应该得到法办,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翻脸不认人忘恩负义这就是平日父亲朋友的嘴脸。

我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我感到了人间的世态炎凉,记得当时的天黑的令人窒息,而且天天刮大风。

后来,那些没有及时处理的病马迅速传染了一大批马,牧场的马几乎死了一半,铁的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但没有人愿意承认,因为一切都已经晚了,牧场的生产遭到损失,但国家历来都是大家大业,根本没有人在乎。再说还有拖拉机呢,可以机械化生产吗。

父亲之所以被猴子一伙轻而易举地批斗重要是由大茶壶的出卖。大茶壶是一个色鬼,横行乡里,风场有几分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被他划了了遍,如今杜荣30几岁每个媳妇和一个寡妇好了刚刚今天就被大茶壶一顿暴打,就是他经常欺负杜荣父亲打抱不平与大茶壶翻了脸。大茶壶乐极生悲一次与一个小媳妇通奸被其丈夫抓了个现行,一铁锹将大茶壶大倒,五花大绑押送到场部。“主任,大茶壶搞了俺的女人,你们管不管?不管我就当场宰了他!”愤怒的丈夫道。接待他们的恰好是造反派头头猴子,他见是大茶壶,不由暗自叫好,踏破铁鞋无觅处,“老乡放心,相信我们革委会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你先回避一下我们来审案!”丈夫刚刚出门,猴子一拍桌子,“好你个大茶壶,不想活了是不是,你天天勾引良家妇女今天我马上给县公安局打电话,接你去大牢里快活快活!”猴子煞有介事摇起了电话“喂,县公安局吗?我们兽研牧场有.......”他还没有说完话,大茶壶一下子按断了电话。“好你个大茶壶,敢按我的电话!”猴子喝到。“饶命,我错了,饶命,今后让我干什么都行,我马上加入你们的红色造反团,立功赎罪。”他捣蒜一样的磕头。猴子见目的已经达到就说,“你在分场欺男霸女天天搞破鞋我们早就知道,革命工作忙没有时间搭理你,你还不知趣,还参加了那个什么认真战斗队,看把你美的,你以为你参加了他们你就是革命人了!臭不要脸!”“主任,是我一时糊涂,我马上向你举报认真战斗队的反革命活动,他们准备处理一匹传贫马,都是活蹦乱跳的好马,他们是在破坏革命,对了是师连超一手主办的,他是地主出身........”猴子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一直以来寻找认真战斗队的软肋,苦于没有合适的口实,这回可好了,有认真战斗队的队员的证词,先拿父亲开刀再各个击破认真战斗队也就轻而易举了。“你说的都是真的?”猴子问。“当然,句句属实。”大茶壶道。“好,在详细些交代,我们根据你的表现酌情处理你的问题。”猴子道。“我一个坦白从宽。”大茶壶开始扯谎,不外乎是认真战斗队如何研究论战的对策之类的话。猴子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少废话,我问你他们要处理传贫马是怎么回事?”猴子道。于是大茶壶将父亲他们那天那日那个地方准备处理多少匹传贫马统统告诉了猴子。猴子喜出望外“你在这个笔录上签字画押。”猴子将审讯记录递给大茶壶,他按了手印。“那革委会怎么处理我的事?”大茶壶小声地问。“我做那家人的工作,但你要配合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如果你反悔我们马上送你去监狱。”猴子道。“我一定,一定,谢谢主任!谢谢主任!”大茶壶磕头作揖。猴子对那个丈夫道,“案子我们已经搞清楚了,是你媳妇先主动勾引的大茶壶的,两方面都有责任,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1.你去县里法院告大茶壶勾引你媳妇。.让大茶壶赔礼道歉保证以后不再犯。你自己掂量着办吧。”猴子见那个丈夫犹豫了,继续道,“你知道法院证据不足不会立案的,如果事情闹到了你会家破人亡,孩子,两个孩子怎么办?再说你也打了大茶壶也出了气,他脑袋上的伤口需要逢十几针,如果他住院你也要赔医药费,你们的事发生在半夜还没有人知道,如果分场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有脸住下去么?”老实巴交的丈夫终于开口了,“主任那我怎么办?”“让大茶壶给你赔礼道歉,你们私了。”就这样大茶壶赔礼道歉那个吃了哑巴亏的丈夫忍气吞声,此事不了了之,大茶壶躲过了一劫。他一夜间成了认真战斗队的叛徒。他为了保全自己的狗命捏造了许多谎言,污蔑陷害认真战斗队。

造反派如获珍宝他们以此为证据,暗地里开始了一场对父亲进行所谓的阶级斗争的阴谋策划。在八一造反派事先有预谋,有计划布下埋伏,单等父亲他们处理马传贫马的那一天。父亲他们正常工作哪里知道造反派的诡计,就在工作现场父亲被几个野蛮的红卫兵不容分说带走了。猴子马上召开已经事先准备好了的全场阶级斗争大会,以破坏生产为理由,将父亲戴上“暗藏历史反革命”的大木牌批斗。

造反派的突然袭击让“认真战斗队”成员措手不及,文人明哲保身的弱点在生死面前暴露无遗。“认真战斗队”的人员没有一个敢挺身而出的。造反派打击的是父亲一个人其实是在震慑认真战斗队的所有人,认真战斗队顿时没了斗志。先有洪涛宣布退出,接下来洪斌,斌武等人也相继也退出了“认真战斗队”。无疑造反派釜底抽薪先干掉父亲,看认真战斗队一下子怂了,他们进一不施压直到“认真战斗队”同志们见大势已去,树倒猢狲散父亲的哥们们,在关键时刻也都自己顾自己,他们都是识时务者,飞鸟个投林父亲朋友们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统统躲了起来。“认真战斗队”自动解散了,一场滑稽的游戏就以父亲被送上批斗的舞台而结束,造反派开始弹冠相庆。

父亲的罪名是:暗藏历史反革命、特务、破坏革命生产破、坏革命大联合坏分子。

父亲就这样悲壮地上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十字架。

“孩子,爸爸是好人,好人终有好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候没到。你爸爸太实在了交的那些自私自利的朋友在关键时刻各顾各,是大茶壶出卖你爸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茶壶先前三天两头到家里蹭饭,一次家里包饺子,他一个人吃了我们全家五口人的总和,这还不算,他嗜酒如命喝得伶仃大醉,吐了我们满炕的污物。气得母亲哭笑不得。当年大茶壶的老婆难产大流血是父亲借给他0医院住院救了两条命。结果那0元钱却杳无音信。因为他欺负杜荣父亲劝了他几句就和父亲翻脸,父亲开始对他敬而远之。他见父亲不再理他于是怀恨在心,终于在关键时刻跳出来给了父亲致命的一口!

我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我已经感受到了人间的世态炎凉,那些天黑的令人窒息,而且天天刮大风。

“孩子,想不想你爸爸?”父亲出事后的几个月后母亲问我。

“想,很想!我梦里梦见了爸爸,他又黑又瘦,皮包骨。他告诉我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好好干家务。后来他还要对我说什么,几个红卫兵把我推倒,用脚踢我的脑袋。”

“孩子,爸爸他病了,病的很重。他非常想你,当初爸爸给治病那个马才现在是民兵连长,他同意你一个人去探望爸爸。”

“你怎么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爸爸呢?”

“不行,马才冒着天大的风险安排你们父子会面,如果叫革委会的人知道了,可就要出大事。”母亲说。

“我一定代表妈妈和姐姐向爸爸问好!”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母亲将平日一直舍不得吃的30个咸鸡蛋统统煮熟,然后用报纸小心翼翼地每10个一包,一共包了三包。她还不放心再用三块布把这三个纸包再包上一次,再用线绳一圈一圈的把它们绑结实。她知道爸爸已经半年多没有吃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了,他每天5点开始下地劳动,19点才能收工。一日三餐除了玉米面糊涂粥和大饼子就是咸菜。即使是这样的伙食,他往往还不能够吃饱。这30个咸鸡蛋对爸爸简直太重要了,难怪妈妈如此认真地包它们。

“这些药是治疗痢疾的。让爸爸马上服用,衬衣服是新洗的让爸爸及时换。骑车一定要小心当心村了的狗,万一遇到革委会的人千万不要理他们。记住妈妈的话,妈妈等你回来像丁大勇一样勇敢!”

七月的盛夏,骄阳似火我骑着父亲的自行车在荒无人烟的乡间小路上飞驰着。挥汗如雨,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我空悬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孩子们叫“骑大梁”,这很危险,因为如意外发生,男孩的裆不会遭到严重的伤害。但我反而将“骑大梁”当成是一种男孩冒险的乐趣。

父亲的“永久”牌自行车是当时国产的第一批,十分的结实耐用。父亲在被劳改前,每天都要驱车几十里,风雨不误去各个连队检查工作,自行车为爸爸的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

眼下父亲再也不能检查工作了,他心爱的老伙计再也不能为他服务了,想到这里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那会儿父亲经常骑车带我下连队,看蓝天白云,成群结队的牛羊。

还有一次是父亲骑车带我走了50里的路程去县城的浴池,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正式洗澡。

烈日炎炎的夏天,父亲的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坐在自行车前梁上,时间久了小屁股已经麻了。“爸爸,咱们休息一下吧!”

“再坚持一下,等到前面的那座小山在休息,好吗?”

“我的屁股呦!”

“男子汉!坚持就是胜利!”

也很奇怪,男子汉的作用还真灵,我一咬牙终于达到了目的地。

男子汉,坚持,后来我曾经无数次用男子汉来激励自己,无论干什么事只要你能咬牙坚持,就一定有胜利的希望。

浴池着落在城外一个高高的土山上。父亲吃力的将我推上了山放好自行车。父亲带着我进了浴室,先是将脱向来的衣服存放在一个大木柜里,然后,我们进入了雾气冲天的浴室。

只见几十个男人在两个浴池里洗浴着。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赤身裸体的成年男人,与他们“赤诚相见”我十分的难为情。

尤其是他们多毛粗壮的下身,让我感到惊诧与震撼。我觉得十分的别扭,羞怯的不敢去看他们的身体。

“来把孩子,犹豫什么,都是男人,没人愿意看我们。”

我怯生生的下了浴池,水很热,汤的身上火烧火燎般的难受,浴池里的特殊气息让人窒息。但看到父亲坚毅的面孔,我咬紧牙关,坚持了下去。

父亲在用力的为我搓背,一边搓他一边说,“瞧这泥啊,能够描二亩地了!”

最后,父亲用一快大白浴巾将我紧紧包起,然后抱到了一个大椅子上,我感到一身的轻松舒服急了。那是我第一次在浴池洗藻,也是我一身生中最舒服最惬意,最幸福的一次洗浴。

紧接着父亲开始认真地为我把脚指甲剪掉,然后,用指甲剪刀背面的锉,将一个又一个指甲一点一点的修平。他蹲在那里,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流了下来,我懂事地说:“爸爸你歇一下把,我给你擦擦汗。”

从浴室出来,父亲带着我进了一家4个幌的饭店。我们吃的是饺子、溜肉段、酥白肉、糖醋鱼、挂浆地瓜。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下饭店,第一次品味这般美味佳肴。父亲在一边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在狼吞虎咽,他很少动筷子。

“爸你也吃啊,好吃极了。”

等我吃饱后,他将所有的剩菜打包,带给了妈妈与姐姐们,他自己仅仅吃了一碗面条。

“你也吃啊。”回到家母亲对父亲说。

“看你们吃我就感觉到饱了。”

“你真是个老溅种!”

“哪有什么办法,你不是也一样吗?”

往事是那样的甜蜜温馨,可是生活却是如此的残酷,才几个月就家不成家了,父亲再也不能够与我们朝夕相伴了。他成了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好人吗?我在反复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五一的村口。

在一个大水坑里,一群孩子在那里戏水还有几条大狗和他们在一起。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要硬着头皮闯过这一关的。

我头一低双腿同时用力,自行车如同飞一般的驶入村子。

“汪汪!”

几条狗发现了我它们狂吠着向我扑了过来。转眼之间,一条狗一口咬住了我的左腿,我还没感到痛就被狗撤下了自行车,我倒在地上只感到有无数个狗在我的耳畔吼叫。我本能地用手去反抗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的手被咬的鲜血直流。

有人高声断喝将狗赶跑。我满身是土满脸是血,慢慢从地下爬起来。

我顾不上自己的伤,打开母亲的布兜看看里面的咸鸡蛋怎么样,看到有10几个鸡蛋已经被打碎我心疼的哭了。

“孩子你来村里找谁?”那个救他的好心人问道。

“我是会民家的亲戚我要找他家。”按母亲教我的话对他讲了。

他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我,“一直往前走,在村西口,有一家新房就是会民家。”

“谢谢叔叔!”我忍着身体的剧痛,扶起自行车,车把已经歪得不能再骑了,我有用双腿夹在前轱辘上把自行车把调正,吃力的上车向前驶去。

我在流泪心在流血10岁的我第一次尝到了被狗咬的滋味,钻心火辣辣地痛。

村西口那家新房很是醒目,我一眼就看到了。在离房子不远处下了车,“不能这个样子见爸爸。”

我四下打量发现不远处的一家房后面有一个大水沟,我上前立好自行车。蹲下身来,用手棚起水来洗脸,水遇到伤口钻心的痛。我咬着牙,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再把身上洗净。

我来到那间房前,一位60多岁的老头迎了出来,老人个不高,一小撮山羊胡子,“你找谁?”

“爷爷,是会民家吗?”

“是小康吧!”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爸爸天天念叨你我们都知道。快进屋吧,你爸爸看见你他的病就会好上一半。”

进门是厨房两口1印的大锅在锅台上,在锅台边,一个18岁上下的青年在吃午饭,两个玉米面大饼子,一碗清水汤一碟咸菜。他吃的津津有味。

“小康?”

“爸!是我!”

我进屋见父亲坐在北炕上,身披那套洗的发白的中山装。他的脸黑瘦,光头动作迟缓,右手用一个布条吊在脖子上,他用左手支撑着吃力的一下又一下向炕边挪动。

“家里好吗?”他急切地问。

“妈妈,姐姐我们都好!”

看到父亲憔悴黒瘦的样子,我险些没认出来难道这就是那叱咤风云的父亲吗?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两个月前,在场部招待所我与父亲曾经不期相遇了。

一阵喧嚣的锣鼓声由远而近,一对人浩浩荡荡从东面而来,一时,鸡鸣狗吠。先看见的是一面红色造反团的大旗,鲜艳夺目的红卫兵袖章,几个红袖章押着几个蓬头垢面的人走向招待所。

红袖章不时地呵斥到,“快点!快点!”

一个头发几乎披肩黑黑的男人在喊我:“小康!”

我吃了一惊,我不认识他啊。

“小康,来,拿棉裤。”那人还在喊我。

我犹豫着走上前。

“就他妈的你事多,快点!”红袖章边骂边踢了他一脚,他踉跄了一下向我奔来。

我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步也梛不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仿佛一个声音来自永远的天外:“孩子,把棉裤拿回去。”

“连超你干什么?你经过谁的同意了?”

“我儿子,我让他把我的棉裤带回去。”

“真他娘的事!”红袖章骂道。

“拿来,让我先看看。”一个锅炉工刘浩道。

“刘师傅好好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他仔细地将棉裤一寸寸摸了两遍,失望地摇摇头,“没有什么,拿去吧。”

父亲已经被红袖章推进了屋,他回头看我的眼神凄凉而眷恋,那目光一下子击碎了我的心。

我抱着父亲的棉裤一口气跑回家,泪水打在上面湿了一片。

我听说下午要在大礼堂开批斗大会,我鼓足勇气一定要再看看爸爸。

大礼堂里面人山人海门廊里已经站满了人。台上有人在发言。我挤进人群在大人的腰下踮起脚来看但还是看不见,于是我俯身在大人们的中间挤出一道缝隙。

“连超用一皮裤拉拢杜荣,假借科学研究杀死了场里的即使匹活蹦乱跳的好马,他是明目张胆地破坏社会主义。打倒暗藏反革命分子连超!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万岁!”

我看到了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站在板凳上90度弯腰,脖子上一块打木牌黑大的字体让我炫目,我单模糊地看到暗藏历史反革命师连超几个墨写的大字。

我的血仿佛在倒流,我感到窒息我推开人群退了出去,一气狂奔我拼命地跑啊,跑,仿佛跑了半个世纪,那狼嚎般的吼叫不绝于耳,我哭了默默地无声无息。那一夜我做了一连串的恶梦我梦见父亲被一群厉鬼绑在高高的大树上,他们用火去烤父亲,父亲的头发烧焦了他昂着头一声不吭。

“小康你的手怎么了?”父亲抓起我的手急切地问。我如梦方醒,慌忙应付道,“我骑车摔倒树枝划的,没事爸。”父亲半信半疑,“到家没事用碘酒杀毒。”父亲哪里知道这是狗咬的伤口,不注射狂犬疫苗其他任何消毒都是毫无意义的,我的命也只更够凭命由天了。哪里有狂犬疫苗的奢侈之想呢!我哭着离开了父亲,泪水模糊了双眼,我一气猛蹬,半个小时就回到了场部。一头栽到炕上高烧到39.8度。母亲急的团团转,“小康,小康你没事吧........”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听到母亲的声音:“连超,你就承认了吧他们会折磨死你的!”母亲在哎求着父亲。

“让我承认什么?我根本就没有错!人妖颠倒!”

“你还敢嘴硬,看你能不能硬过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再给他上手段!”红袖章吼道。

“你们混蛋!放了我爸!”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跳到红袖章面前。

“哪来了个小反革命!来让你也领教一下什么是无产阶级专政!”

“啪!啪!”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痛,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原来我是在做梦。“小康,你醒了,吓死妈妈了,快再量一量体温。”母亲边说边给我量体温,“37.6,体温降了。快再吃一片退烧药你的病就全好了。”“妈我没事,我那不争气的眼泪止不住又源源不断地溜了下来。”“没事了孩子,你真勇敢,还没有告诉妈妈你爸爸怎么样了。”母亲道。我一边抽咽一边讲起见父亲的整个过程,省去了被狗咬的那段。母亲抚摸着我的头流着泪,“勇敢孩子!告诉妈妈你的手怎么破了?”“我不小心让树枝扎的。”“我马上给你上碘酒,忍着点啊!”母亲为我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涂了碘酒,又上了消炎粉,再用绷带抱好。我们母子的眼泪再一次流淌到了一起。

造反派头头猴子对家里的房子觊觎已久,迫不及待地想住进红砖房。那富丽堂皇的红砖房是年牧场成立时,农科院兽医研究所为专家和牧场干部建造的高级住宅。房子设计科学,建筑材料精良室内宽敞明亮,在牧场当时是第一流的高级住房。如此豪华的住宅猴子那些泥腿子怎不眼红。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他就是做梦也不敢想住我家的房子因为他根本不配。

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猴子命令父亲两天内将家搬到一个叫五一分场。母亲也无缘无故被停了职离开了场部计财科,美其名曰下放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实际是劳改。

与我家一起搬家到那里的还有场长赵林全家;外号赵破烂的全家,以及犯作风错误的小鲁一个人,共两家半。

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路数,都有四匹马的大车搬家一天就搬完了。而分场里给我家搬家的却是一架老牛车。

牛倒老实、健壮,但它走起路来,慢条斯理,不温不火,从场部到五一六里的路程,它要足足走上半天。加上车又小父亲又不会装车一次装不了多少东西,简直就像蚂蚁搬家,蜗牛拉车真是折磨人!

父母勤俭持家,几十年攒下些日常生活用品,所以,显得家具很多,但没什么值钱的,又舍不得扔掉,里里外外,加起来装了十个木箱。

一场马拉松式的搬家开始了,因为造反派有令必须在两天内般完,时间紧任务重。

全家人早晨三点半就开始装车。中午十一点半才把第一车东西搬到五一。到了午夜的时候,刚刚搬了三车。

我刚好十岁,又是家里最小的父亲母亲平日溺爱我,不让我干任何体力活。十七岁的大姐、十四岁的二姐和母亲就成了主要劳动力了。

母亲和两个姐姐,三个女人加起来能有多大力气?她们根本抬不动木箱,脾气火暴的父亲,不时地大发雷霆。

姐姐他们吓得提心吊胆,即便是累得汗流满面,还是要挨骂,大姐因为干活不利索,父亲还动手打了她,她委屈地流泪,还要继续提心吊胆地抬沉重的木箱。

父亲的怒吼吓得那老黄牛也面面相觑。我们个个胆战心惊,生怕父亲发火,但父亲还是莫名的大发雷霆。

父亲在外面受的一切欺辱无处发泄,家人就成了他的出气筒。母亲能够理解他,但我和姐姐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晚上十点钟,全家人个个累得筋疲力尽,所有东西终于统统搬入房东张家的东客房。

房东叫张华工是个老实巴交的山东农民,外号“张胆小”。

他虽然胆小怕事,但他的老伴却是泼辣能干,伶牙俐齿。老太太瘦高,小眼睛,小脚,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嗓门特高她是一家之主,两个儿子对她毕恭毕敬,她在家里十分有权威。

大儿子叫德望,为人老实除了干活很少说话。儿媳妇人们叫她泉泉她妈,因为女儿叫泉泉。泉泉妈妈,个子高高,皮肤白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是村里屈指可数的漂亮媳妇。

老二叫德活,有些木讷二十五、六的样子,还是条光棍。听说先前他有过一房媳妇因为媳妇嫌他窝囊,没过上半年她就跑了。从此,媳妇没了,老二就更加的沉默寡言,人也就更加的木讷了。

人们叫他傻德活,他并不介意,而且还答应。可他的娘对此深恶痛绝,如果听到有人叫他儿子的外号,她会像一头疯了的母老虎,跳将起来,“我日你娘,王八的龟孙!你再敢骂德活,我劈了你!”

我们全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简单地吃了一顿玉米面糊涂粥,就挤在那铺冰冷冷的土炕上度过了下放到五一的第一夜。

我睡的很香很沉,没有丝毫的忧虑与烦恼,还在享受着本来属于我童年的无忧无虑。我不知道,父母在那晚上是怎样度过他们在五一小草屋里的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天一亮,全家人起床。仔细打量了一番我们的新家。低矮的土坯房,连同一部北炕共有7平米左右,一米见方的窗户,窗户纸已经破裂,东家养的那只巨大的狸猫不时从窗户跳入我家如履平地。

一栋四家相连的草平房,西头是罗家、接着是反革命家属春妮家、再就是李家、东头是房东张家。

张家人多,我家的对面屋里是大儿子德望一家三口;厢房里住着张华工老两口和德活。

草房子上面长满了野草,在秋风中摇曳,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是用黄纸糊的,没有玻璃,玻璃对于我们来说是奢侈品。没有电灯,天天晚上家家户户点煤油灯,灯光昏暗,浓浓的煤油烟熏得鼻孔里黑黑的。那里的人几十年就是靠煤油灯照明,已经习惯了。

村子中间有一条土公路,东西走向,大约能够容纳并排的三辆马车的样子,路的两边是两尺深的排水沟。公路南、北的民房,门、窗都向南开。

几乎家家都养鸡鸭鹅狗,一旦有陌生人来了,一片犬吠鹅鸣,好不热闹。

张家有一条黑狗,方方的嘴巴,圆圆的眼睛,一身黑黑的毛,无论冬夏春秋,总是张着嘴,伸长了舌头不停地喘气。

我们叫它小狗,它十分的厉害,它对主人很忠诚。大姐与我天天给它喂食,久而久之它与我们的关系很好,它为我孤独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童年的乐趣。

父亲每天起早贪黑下地收玉米起土豆。晚饭后还要去接受批判。他精疲力竭到家往往都是晚上10左右。哪里的贫下中农基本还善良,但也有几个造反派和地痞多次欺侮父亲,父亲默默地忍受。冬天,父亲去牛圈刨牛粪,装车运到一个巨大的粪堆,开春跟大车送粪,记得一次我见父亲站在高高的粪车上,手拄着铁锹,迎风而上。夏天烈日炎炎父亲挥汗如雨地铲地,铲地可有许多讲究,即要除草又不能伤苗,而且好要酌情拣苗,父亲一个文人哪里干过农活。累得腰酸腿痛往往还是被农工们甩得老远。他干活认真,小心翼翼生怕伤了苗,待人们在地头休息完毕,父亲才锄到地头。还没有来得及休息片刻人们已经开始排垄向回锄去了,父亲不得不马不停蹄地继续去追,水已经被人们喝干,又累又渴嗓子冒烟,他咬紧牙关继续一锄头一锄头的奋力锄地。待他锄地到地头所有人早已经收工回家,只有天上的星星与他作伴。一天,造反派许队长突然对父亲喝到,“师连超,你的地是怎么铲的,铲了怎么多苗,留下这么多草,你是在搞破坏!”父亲马上上前去看,结果那条垄与自己锄的垄相差两条垄。“这不是我铲的,我的垄是哪条。”父亲道。“好你个反革命还敢抵赖,今天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造反派许队长恶狠狠地说。“我再说一遍,我的垄在这里,我与马连长挨着,你去问马连长。”父亲道。“你再他妈犟老子打死你!”造反派许队长举起了锄头。“许队长听我说,师技师说的没错,我和他挨着,那垄不是他的,别冤枉好人!”马才队长及时赶到了,他证明和事实真相。造反派许队长还是半信半疑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全体职工集合,重新认领自己铲过的垄!今天我一定要将这个破坏在革命促生产的反革命抓出来,我要扒了他的皮!”一阵混乱后每个职工都站在自己刚刚铲过的垄前,马才与父亲并肩站在各自的陇上,父亲一脸坦然,他锄地虽然慢但他没有出掉过一根应该留下的苗,也没有放过一根应该锄掉的野草。而那条事故垄竟然没人认领。造反派许队长气的暴跳如雷,“是哪个孙子,马上,立刻给老子滚出来!”马才队长上前,“许队长别喊了,这垄是你儿子许而铲的。”许队长一愣,“不可能,他在哪里让他自己说说是不是他的垄!”他开始软了。人群开始骚动,人们在议论纷纷,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干了坏事还诬陷好人,真太欺负人了!有什么办法,谁让老师是暗藏反革命呢,不欺负他欺负谁呢?“好了好了,大家都去干活,这条事故垄的问题我们队干部开会研究解决。”娄主任出来圆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贫下中农子弟嘛,铲掉半垄苗,留了半垄草不过是小事一桩,那时候,曾经有过这样一句名言:“宁愿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许二这样干是有理论支撑的,所以他可以天天这样吊儿郎当的胡作非为,因为他根红苗正嘛!

大年初三,一大早父亲带着姐姐和我去野外搂柴火,因为家已经眼看就没有做饭的柴火了。我们每人扛着一张大耙,背着水和煎饼。

我们要在野外奋战一天,补给是万万少不得的。小狗从来都是无忧无虑,欢天喜地地在我们前后跑个不停。

我们爷儿三个刚刚走出村子两里路光景,突然听到从村子里传出一片喊声,还伴随着狗的狂吠。

小狗竖起耳朵,机警地听着,它发出阵阵的低吼。

转眼之间,三条身材巨大的狗冲到了小狗的面前,小狗怒眼暴睁,鬃毛根根直立,面对三个庞然大物,毫不畏惧。

它们相互对视着,谁都不敢先动。一片狗的狂吠声。

“打死它!”十几个地痞冲到了我们的面前。

为首的是村里的无赖楚和,外号楚老大他除了偷鸡摸狗,就是扒厕所打仗斗殴,游手好闲无恶不作,是村里有名的恶少。就是的他弟弟楚老二与许豁牙子勾结陷害了赵七。

他们哥俩狼狈为奸,村里没人敢惹他们哥俩加上有造反派老子撑腰的恶少许二与他们的狼狈为奸,他们几个从来都是横行霸道有恃无恐。

“就是这小子和这条狗杀了我们家的猫,今天先宰了那狗再和那小子算账!”许二疯狂地嚷着。他举起木棒向小狗砸去。

小狗本能地想后一躲,那三条大狗乘虚而入,一起扑向小狗,地上的雪溅起一片烟雾,四条狗撕杀在一起。一片怒嚎声。

三条狗将小狗按在雪地上,咬个不停小狗在拼命地抵抗,它浑身立刻鲜血淋漓,但它叫得还是那么威武不屈。

“你们这些畜生,难道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父亲气得双手不停地战抖,“让你们狗仗人势!”抡起大耙,向一条大黄狗打去,“嗷,嗷,嗷,”几声惨叫,它仿佛掉了腰子,瘸着后腿,落荒而逃。

另两只狗吓了一跳,就在它们迟疑的刹那,小狗跳起来向村里跑去。

那两条狗马上追了过去。

“快跑啊小狗!”姐姐与我大声喊到。

“快你娘个腿!连超,你个老反革命你他妈的真想翻天了!来兄弟们今天给老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老反革命,打死算我的!”楚和喊着。

“打!打!”棍棒向雨点般地砸向父亲,只见他瘦弱的身体,在棍棒下摇摇晃晃,最后终于倒在雪地上。

“爸!爸!”姐姐与我惊呼着,扑向父亲。

我们的身上头上,挨了无数的棒击我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天一子下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但还是奋不顾身向爸爸扑去。

风停了,雪住了。

父亲先将我抱起,“小康!小康,爸爸在这儿!”他摇晃着我的手,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弟弟!弟弟!”跪在雪地上的姐姐哭喊着。

我慢慢苏醒过来,“爸你没事吧?姐呢?”

“孩子,我们都没事!”

“那些畜生呢?我要找他们报仇!”

“算了,孩子!我们斗不过他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机没到时机一到,一切必报!坏人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的。”

父亲拿出手绢,擦了擦我脸上的血迹,血已经冻在了脸上。他用手绢轻轻地擦拭我的伤口,我感到了一阵阵的疼痛。

“坚持一下,我把沙土擦出来,否则会化脓感染的。”父亲的头还在流血,但他全然不顾。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就是生活,就是我们在五一被管制的生活其中的一幕。

春暖花开,去年秋天,父亲在吴民反复央求下化00圆钱买下吴民家的房子。虽然是一间半房,但有南北炕,还有西窗户,比起先前在张家的房子强上百倍,简直是鸟枪换炮。

房子后面有个大菜园,十分的气派。可是好景不长,突然在五月的一天吴民来到了家里,对父亲讲,“房子我不卖了,你们家3天内必须搬出去。”

“小吴,为什么啊?我们钱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再说了,我们一家人住在哪啊?”

“什么钱啊?我根本没可见什么钱!少废话,我3天后来收房子!”他扬长而去。

父亲在一支接一支地吸烟,转眼间,一盒葡萄烟就被吸光了。

“小康,你去请马才叔叔,就说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请他帮帮忙,我去找娄主任。”

马才、娄主任、许豁牙子、张德信、杨军、吴大力、郭队长等所有对干部和贫下中农代表都齐聚到家里。

南北炕上坐满了,父亲请队里的所有领导来家解决房子问题。

吴民满脸铁青,使劲地吸烟,烟刚刚抽了半截,狠狠摔在地上从桌子上的烟盒再抽出一支,点燃再摔。他反复了几次,马才实在看不下去了,“吴民,有点爷们样,有事说事,有理讲理,摔摔达达的像个娘们!再说了,你耍无赖也罢,可是房钱你该给你家师家啊!”

“什么房钱,我根本没有收过什么房钱,摔摔达达的怎么了?管你屁事!我他妈的就这样,你怎么着罢!”吴民蛮不讲理。

“这样不行,师技师虽然现在是在改造,但党也有政策,任何人也没有剥夺他生存的权利。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马上把钱先给师技师,再谈房子的事。”马才道。

“好你个马才!你的阶级立场站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这个老反革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向着他!”吴民喉道。

“你胡说八道,我是向亲向不了理,先前你死乞白赖逼人家买你的房子,你般到新河的目的是去追马姑娘。死缠烂打人家不肯,你还威胁女方,人家部队的对象特意回家差点没打掉你的牙,你明里斗不过人家,晚上偷偷砸人家的玻璃,结果让民兵抓了个现行。你没有脸在住在新河,回来还蛮不讲理硬要将你已经卖出的房子再要回来,还耍无赖说你没有收到师家的房钱,你不亏心吗?你出尔反尔,秃噜翻账,真不爷们!三天让人家搬家,人家一家老小去住哪里住?”马才气愤地道。

吴民,目瞪口呆,气的大喘着粗气,怒目而视。

娄主任马上上了大圆场,“你们俩个叫什么劲啊!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郭队长站起来,“老娄说的对,咱们有事慢慢商量,今天咱们凑道一起就是要解决问题,话不说不透,只要我们心平气和,多考虑一下对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题。关于师吴俩家的房子纠纷我们队领导也不十分的清楚具体情况,你们先说一下房子买卖的前前后后,我们再帮你们两家断这个官事,吴民先说吧。”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房子是我的,我想卖就卖,我不想卖我就不卖,就怎么简单,3天内给我腾房子我要住。”吴民道。

张德信道,“小吴,做事别太绝了,你爹去年食物中毒,如果不是技师,你爹早就没有命了。人家可没少帮你啊,你家粮食不够吃,你还少吃人家的粮食了?你们哥们吃饱了,人家一家老小,饿着肚子你可要拍拍胸脯问问良心啊,再有一个老爷们拉矢哪有往回抽的道理!”

“大老张,滚一边去,少管闲事,看你的秃爪子罢,把你的爪子收拾好再出来瞎操心!”吴民骂道。

“你小子骂人!我捶你个王八蛋!”张德信是个山东大汉,为人仗义他起身就要动手,被人们拉下。

“我看怎么还是书归正传,谈房子的问题,小吴讲完了,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房子原来的主人毕竟是他嘛,我道想听听老师是怎么买的房子。”许豁牙子道。

父亲不慌不忙,慢慢起身向大家致意,“各位领导,谢谢大家为我的家事操心,我谢谢大家!”

“不必了!”大家道。

“其实我们师吴俩家一直相处的很好,我将小吴的父亲当做我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我看一切都好商量。房子虽然是问题,但人情常在我想小吴一定有些误会,咱们坐下来敞开心扉,什么样的问题都能够解决。”父亲继续讲,“我首先声明,如果大家能够给我找到一个住处,我愿意马上搬出去;下面我扼要介绍一下我们买房子的前前后后,我认为是小吴有些什么误会,年轻急躁我不怨他。年轻人嘛都会有脾气。”

父亲侃侃而谈,把去年吴民如何找他反复央求他买房子,他要马上结婚急需用钱,恳求父亲帮忙。父亲被批斗已经几个月不开工资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全靠母亲每月的68.8元工资,当时母亲在齐齐哈尔住院,家里实在没有闲钱,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

于是,父亲派大姐,专程去了齐齐哈尔找住院的母亲想办法。刚刚动过手术的母亲身体十分的虚弱,当她听到要00圆现金的时候,她急的血压升高心脏病犯了还进了抢救室。住院的几个好心的阿姨解了情况,二话没说大家凑了00圆让大姐让她当晚动身回牧场。

火车到树林车站已经将近午夜,大姐不敢回家一个人子寒冷的候车室坐到了天亮。她一口气跑到家将00圆钱放到父亲面前,好大一堆10圆一张的大团结。

父亲马上让我将钱装入书包,骑自行车去10里外的新河分场给吴民送钱。

我如同接到了命令的战士:“爸,放心,我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为了安全我先骑车到场部,再骑向新河,这样就要绕远约有15里的路程。

路上偶尔有行人路过,为我壮了不少的胆。一路不敢耽搁用力猛蹬,恨不得插翅膀飞到新河。

大约骑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光景,我终于到了新河。在村口打听了几个人都不知道吴民的家。

就在我焦急的时候,一位大爷告诉了吴民的家。

进了吴家的院子,一条大黄狗狂吠着扑了上来,我不敢轻举妄动。“回去!”吴爷爷喝道。

吴民的爸爸出来了,后面是吴民,“来了孩子。”吴爷爷道。

“爷爷好,我爸爸让我给您送房钱来了。”

“给我,钱在哪里?”吴民迫不及待地跑过来。

“给吴叔,00圆整,您点一下。”

“没问题,我来点。”吴民,夺过书包将钱放到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数起钱来。

“走,孩子,咱们屋里坐。”吴爷爷道。

“谢谢爷爷,等叔叔点完钱再说。”

吴民终于将00圆数完,“回去告诉你爸,房子今天就是你们的了,下月初八你们都来参加我的大婚。哈哈!”

天地良心,刚刚几个月吴民翻脸不认人,还瞪眼说谎,明明他收了那00圆钱,他现在子口否认真不够人。一直站在厨房门旁的我气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我快步走到屋子的中央,“叔叔们,他在说谎,那一天,11月5号,我把00圆钱送道了吴民叔叔的手里,是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当时还有吴爷爷在场。”

“小兔崽子,你胡说!你再胡说我搧你!”吴民双眼瞪的有铃铛那么大,龇牙咧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马才道,“小吴有理讲理不许骂人,我看00圆钱的事我们必须要搞清楚,这不光是钱的问题,这是人品问题!”

娄队长道,“对讲的好,如果我们实在搞不清楚这钱的来龙去脉,我们就只能够找公安局了,但我想最好别那样。那样我们问题的性质就改变了,我还是提醒你们当事人双方冷静下来实事求是。人不是神,一时记错和糊涂都在所难免。”

郭队长道,“我希望我们能够在这个小范围内解决问题,不要因为这点钱坏了大家的名誉,千万不能让乡亲们背后指脊梁骨啊!”

“钱我根本不知道那钱,我在新河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小子。”吴民道。

“混蛋!我知道,我见过小康,钱我们真的收了!”吴爷爷突然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了进来。

屋里顿时一片哗然。

“大爷,您怎么来了,快请上炕暖和暖和。”父亲跳下炕扶着老人道。

“各位父老乡亲啊,我老吴头堂堂正正,苍天无眼啊!我教子无方,丢人现眼啊!他哪里是我们吴家的人啊!孽种!我打死你的畜生!”老人气地胡须颤抖,手起仗落眼看就要砸在吴民的头上。父亲一举胳膊,“啪”拐杖重重地砟在他的小臂上,他一个趔趄,痛苦地蹲到了地上。

“我打死你个孽种!”吴爷爷更加生气,再次扑向吴民。众人一拥而上,才拦住他。

“不要紧吧技师?我对不住你拉,我给你赔不是了。”吴爷爷,丢下拐杖,对父亲鞠躬。

父亲慌忙上前扶住老人,“大爷,您可千万别这样,您老当年对我的照顾我一生也报答不完,至于这点钱可能是我家孩子真的没有把钱送到,再说我们爷们的情意不是用几个钱能够衡量的啊。”

“老师说的好,钱一花就了,而人情常在啊!”郭队长道。

“各位老少爷们,今天我也不拿你们当领导了你们都不是外人,我今天特意从新河跑到这里就是要证明我们吴家错了。我们收了师家的钱,还耍无赖还逼人家搬家,实在是比红胡子还胡子啊!我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这件事,对不起的是师家,我那个败家的孽子,把00圆都化在了,钱我们的确收了统统给了人家马姑娘买了聘礼,结果是鸡飞蛋打还生出了许多的埋汰事,我们吴家的脸算是让这个孽子给丢尽了!”吴爷爷气的捶胸顿足。

“大爷,你消消气,先喝口茶。”父亲道。

“这麽说,钱你们吴家的确收了?”马才问道。

“收了!收了!千真万确。”吴爷爷道。

“吴民,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我的老同学啊,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卑鄙到这种地步!我建议革委会马上把吴民欺诈行为上报公安机关让法律去教育他。”马才道。

“我同意,我们五一,开天辟地就没有一个人干得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看咱们队全体职工应该先开个会,让我们老少爷们都知道他吴民到底干了些什么,再送公安机关也不晚。”张德信道。

吴民,满脸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响。偶然也抬头瞪上几眼,但底气已经全无了。

“我看应该这样,吴老爷子已经把事实讲清楚了,他毕竟代表吴家吗,吴民一时糊涂,年轻人吗,犯错误也在所难免。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容许人家犯错误,也要容许你家改正错误,吴民的事也不宜扩大化。今天我们几个人知道了就到此为止。但吴民要吸取教训,今后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至于房子的问题,老师还是先搬回张华工家暂时住下,以后有机会再调一下。”许活牙子道。

“这样不行!第一,吴家已经收了师家的钱,房子天经地义就是师家的,凭什么要师家搬出去?第二,吴吴民的欺诈其行为极其恶劣分明是犯法。师家仁义,不追究也就罢了,怎么能够将有理的老实人赶出家门呢?这事传出去,我们五一的革委会名声何在?我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偏袒错误,助长歪风邪气?我们是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吗?岂不被天下人耻笑才怪了!”马才道,

“的确,张华工家的得活,刚刚从关里家领会来媳妇,张家现在已经根本没有地方再住人了。”娄队长道。

“我表个态,我们吴家就是住草棚,也绝不赶师家走,因为这房子是师家的,我们没有权利提任何要求。我只是想,有朝一日技师官复原职时,我们再把这房子买回来,这就是我老头子地一点恳求。”吴爷爷道。

“谢谢大爷您的吉言,我不敢有什么官复原职的奢望,但我向您老保证,来日我们有条件的话,一定将这房子还给您老。”风父亲道。

两双手紧紧握道一起,一双黑而瘦骨嶙嶙,一双纤细瘦小。

房子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小小年纪的我再次看到了人性的美与丑。

斗转星移,那疯狂、黑暗人妖颠倒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父亲和我们全家在那场风暴中坚强的活了下来,我经历了同龄人很少有机会体验到的人间炼狱般的生活,那就是滑稽的文革。

在五一劳改的那个寒冷的秋天,母亲在场院劳动心脏病发作昏倒在地上,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母亲经过造反派的许可方能够去看病。结果母亲的身体状况有严重的问题,不得不由二姐陪护母亲去了医院住院治疗。

父亲带着大姐和我在“五一”度过了两年多的劳动改造的岁月。文化大革命这场史无前例的闹剧将中国的文明倒退了一个世纪,经济蒙受了无法估量的损失,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中国人的道德信仰永远驾鹤西去......相比千万个家破人亡的家庭我家还幸运,没有家人在运动中牺牲,虽然举家返城的希望却彻底化成了泡影,但我们毕竟还活着,活着就是胜利。

造反派丧心病狂对父亲百般迫害,挂木牌、九十度弯腰、挖粪、锄地、送粪、所有农活他几乎都干过,劳动磨炼了他的意志锻炼了他的筋骨,几年的非人折磨他不屈不挠,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更加坚强,他没有自寻短见他顽强地活了下来。我们姐弟三人也在那暴风骤雨中长大成人。

师颐康,男,年4月9日出生。哈尔滨人。学历:大学本科。

工作单位:哈尔滨市第19中学校高级英语教师。国家基础教育实验中心外语教育研究中心教研员年考入牡丹江农垦师范学校英语班;1年毕业后到如今一直从事高中英语一线教学工作。爱好英语翻译和汉语写作,有较尖端前卫的医学科技译文在医学杂志上发表。也有中英文自创小说发表在英语辅导报上。自娱自乐写些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诗词等。QQ、信箱:s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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